第99章
张桉忙碌了一整夜,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天还没亮就去昭仁殿求见。
“启禀圣上,启禀镇北王,那个丫鬟根本不是诚郡王府的奴才,阖府上下没一个人认识她,诚郡王妃也没有遣人送过醒神茶。”
司徒震与周燃对视一眼,神色微凝。
司徒震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怎么惊讶:“她是怎么混进王府的?王府里是否有她的同党?春蝶究竟被下在什么地方?”
周燃错过了前面一大堆,有些懵:“春蝶?什么春蝶?”
“就是你中的媚|药。”司徒震耐心向他解释了一遍,告诉他这媚|药下得究竟有多么刁钻曲折。
张桉赶紧说道:“启禀圣上,诚郡王得知此事后,诚惶诚恐,连连表示诚郡王府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圣上,而且配合奴才连夜调查审理,将全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几乎所有人都查问过了。”
“配合那个丫鬟下药的是后院大厨房的一个厨娘,王府六年前招进来的,签的是活契,为人安分老实,平时也谨言慎行的,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细作,那碗醒神茶就是她熬的。”
“当天是满月宴,宾客极多,女眷也非常多,王府的各个厨房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见她煮茶也没问什么,以为是哪位夫人点名要的。”
“等奴才去诚郡王府调查的时候,她早就没了踪影,应该是见事情不成,直接跑了。”
“至于春蝶,诚郡王和奴才清查了圣上去过的所有地方,找遍了圣上接触过的所有物件儿,终于发现了痕迹。它应该是下在了净室的熏香里,燃烧的烟直冲着圣上的鼻子,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谁能想到呢”
“奴才问遍了王府,没有人说得清那春蝶是什么时候混进熏香里的,不过一干人等奴才已经尽数拿了,也许上刑再审问一番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司徒震追问道:“那个丫鬟呢?她是怎么混进王府的?”
“这……”张桉支支吾吾地回答,“也没人知道,王府太大了,奴才们之间互相不认识是寻常,更何况满月宴当天来了那么多宾客,女眷带来的丫鬟婆子多得数不清,即使那丫鬟是陌生面孔,也没有人当一回事,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司徒震冷笑:“合着你查来查去查了一整晚,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
张桉立刻跪下,双膝磕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奴才有罪,奴才无能,那下药之人太过奸猾,见事不成便将所有踪迹清扫了,奴才查不出来,请圣上治罪!请镇北王治罪。”
周燃神色微动,他有意给张桉求情,因为此前他答应过张桉前事概不追求的,天子一诺,价值千金,随随便便反悔不像样子。不过司徒震正在问询,又是为了他忙前忙后,现在开口太伤他的颜面了,还是等之后两个人私底下再说话。
果然,司徒震没那么容易被糊弄。
“你是不是无能尚未有定论。本王先问你,圣上什么时候决定在王府午休小憩的?”
张桉不假思索:“午时六刻。”
“醒神茶,那厨娘什么时候开始熬的?”
“巳时末。”张桉脱口而出,然后愣了一下,开始觉得不对劲。
司徒震脸色不变,沉声追问:“哦?那圣上什么时候入的王府?什么时候吃的宴席?什么时候去的净室?”
张桉喃喃道:“圣上巳时三刻入了王府,巳时六刻开宴,吃了接近一个时辰,午时六刻去了净室,出来之后脸上便有了倦色。”
司徒震作了个简单推断:“换句话说,圣上入宴席没多久,醒神茶就开始煮了。奇怪,他们怎么断定,圣上一定会在王府午休小憩呢?”
张桉想了一下,道:“启禀王爷,太医说,那春蝶其实也有一定的催眠效果。”
司徒震追问细节:“圣上更衣的时候,你没有待在净室?你没有闻到那掺了香蝶的烟?”
张桉迟疑了,答道:“虽然隔着一道屏风,但奴才确实闻到了的。”
司徒震扬眉,定定地盯着他:“那为什么你没有被催眠?”
越问张桉的嫌疑越大,可天地良心,张桉发誓他是有两分小心思,可背叛圣上,勾结外人谋害圣上,他就是吃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而且他一身荣辱皆系于圣上,天底下还有比这更高大粗壮的大树吗?他不攀附圣上,跑去攀附别人,他脑子进水了吗?
张桉伏在地上,冷汗直冒:“奴才百口莫辩,但请太医前来一问,或许其中还有窍门。”
司徒震派人将太医院院正请来。
“启禀圣上,启禀镇北王,那春蝶有一定的催眠效果,但是作用并不明显。如果中药之人本身有困意,那便更容易觉得疲倦困乏,可如果中药之人本身没有困意,又处于较为警惕、兴奋、激动的状态,那便不会有任何作用。”
张桉顿时激动起来,连声应和:“是了是了,圣上一贯有吃了午膳后便小憩片刻的习惯,但奴才要伺候圣上,午膳时习惯只吃两块糕点,留着一分饿意保证脑子清醒,而且当天圣上参加满月宴,奴才害怕出岔子,一直瞪大眼睛盯着,万分警惕警醒,所以闻了那春蝶才觉得不困。”
司徒震神色淡淡,直指要害:“那幕后主使,如何得知圣上午后小憩的习惯?又如何知道圣上身边伺候的奴才,比如你总管太监张桉,为了保持清醒故意饿肚子的习惯?这分寸的拿捏,是否也太过精准了呢?”
张桉冷汗如瀑,有口难辩,只砰砰磕头:“奴才冤枉,奴才冤枉……”
他磕得额头都破了,血斑触目惊心,一声声地喊冤,情真意切。
周燃心中不忍,开口劝道:“我觉得不是他。如果是他,我喊他的时候他不会这么快冲进来。那个药非常邪门,只要他当作没听见,再过一刻钟或许我便神志不清了,过后他再趁着回宫的时候逃跑,不但计策成功,而且人我们也抓不到。”
张桉顿时热泪盈眶,激动得话都说不明白了:“圣上仁心明智,奴才铭感五内,奴才、奴才……”
周燃啼笑皆非,无奈道:“好了,你先别磕头了,怪吓人的。”
司徒震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反而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眸深深地凝望着周燃。
“既然不是他,你觉得又是谁呢?”
他的话仿佛意有所指,周燃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或许是乾清宫里的哪个太监宫女吧,毕竟咱们这皇宫叫人渗透得跟筛子似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司徒震嘴角翘起,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透着一股嘲讽。
“陛下,你登基两年,朝堂百官、江山万里都逐渐收归于你的掌下,可离你最近的乾清宫却仍然不受控制,这是因为什么呢?”
周燃脸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你很清楚。”司徒震嘴角绷紧,脸色比他更加冰冷森寒,“从你打算参加诚郡王府的满月宴的消息传出去开始,他便笃定了你在宴席上不会推掉朝廷重臣的祝酒,笃定了你会喝一肚子酒然后去净室更衣,笃定了你午后必会犯困,然后在春蝶的作用下困得直接在王府小憩,笃定了你醒来之后喜爱喝清茶润喉下火,甚至连张桉、连伺候在你身边的其他奴才的性子和习惯,他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这个世间,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
周燃心中一慌,他下意识便觉得司徒震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司徒震咄咄逼人的态度实在太恼人了,而且司徒震向来不喜欢吴家,凡事第一个便要怀疑吴家,这样轻易便把罪名按到吴家头上,未必不是因为他司徒震对吴家成见过深。
“你口中所说的全部都是推断,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他是我的表哥,他家是我的母家,有朕在,必能保他前途无语,保他家一世荣华富贵,做这些事情,于他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