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海东青在天空往返，将京都与北地两地分隔的夫妻联系在一起。
又是一年晃悠悠地过去。
周燃即将年满二十。
他又长高了一点点，在众多皇子中间属于不高不矮的那一批，擡起脸看人的时候和垂着眼睛看人的时候一样多，他非常满足。
经历两位老师窦璋和林鹏举一年的教导，又常常在圣上身边伴驾，周燃对朝廷诸多政务已然了解得七七八八。
他聪明又好学，又擅长举一反三。
圣上与朝臣争论不休时，偶尔问策于他，他都能对答如流，侃侃而谈，把一众大臣惊得掉下巴。
他在满朝文武中的名声越来越好，使得原本三大亲王三足鼎立的局势中，隐隐出现一股支持十三皇子的势力，虽然很弱，但已有潜龙在渊之迹象。
再过五个月，是他二十岁的生辰。
按照惯例，圣上将在他二十岁的生辰礼上为他加冠。
加冠之后，他就正式成年了。
皇子成年，按照常理应该搬出皇宫另外建府居住，当然也可以再册封一个爵位。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太子成年之后，依旧要住在皇宫的东宫，也就是周燃现在所住的端本宫。
本来他住在端本宫，就有不少朝臣反对过，但圣上态度模糊，也不曾明言要封周燃为太子，仅仅只是让周燃住在端本宫而已，算是家事，朝臣管不了那么宽。所以这事争论几次后，就没了下文。
可是他快要成年了，马上要举行冠礼。冠礼之后，他还住在端本宫，事情的性质就变严重了。
年近末尾，一场关于‘十三皇子要不要搬出皇宫，建府封王’的争论拉开了风波的序幕。
同时，远在北地的司徒震接到圣旨，命他携家眷回京都述职。
因为熊尧和谭俊要分别替他掌控左、右两军，司徒震从心腹里重新提拔了两个参将，一个是陈荣，一个叫丁建。
临行前，他嘱咐熊尧、谭俊两人：“熊尧，除了统帅左军之外，镇北中军也由你代管。谭俊，你继续梳理右军，收服右军军心。最迟我夏季初应该就回来了，你俩要做好春耕事宜，巡防边境，防止狄人袭击作乱。”
熊尧谭俊两人齐齐抱拳：“末将遵命。”
司徒震翻身上马，率三百人队浩浩荡荡出发。
此时，圣上正在碧幽园宴请朝廷百官及其家眷。
除去病得爬不起来的，京都所有有品有阶，有名有姓的贵人齐聚一堂。
又因为碧幽园一步一景，山水、花木、庭院、亭台等交相错映，形成了许多隐秘或者半隐秘的小空间，趁机密谈的贵人也不在少数。
坐落于幽水湖畔的水榭中，周燃正在同老师窦璋，户部右侍郎史阳波，以及一位年轻的翰林院编修说话。
“十三殿下，过了年您就满二十了，圣上有没有跟您提过您的婚事？”
周燃摇头：“没有。”
窦璋眉心深皱，思索半晌，神情渐渐变得慎重。
“虽说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但圣上一贯疼爱您，也许愿意听一听您的意愿，既如此，您从现在开始就要认真考虑了。”
皇子娶妻，是挑女子，更是挑娘家。一旦结亲，皇子妃的娘家等于一只脚踏上了船，再稍微拉拢一下，尽快让皇子妃诞下嫡子，那么便是两只脚都踏上了船，与皇子几乎绑定了。
窦璋是文渊阁大学士，是清流，在读书人中有很高的地位，虽然身处内阁，但他是群辅，没有多少实权，只是个听从命令写票拟的代笔罢了。
他的想法，是为十三皇子找一个实权派的亲家，例如掌管六部的尚书、内阁的首辅或者次辅、掌管兵权的将军、地方上的封疆大吏等等。
但这样的实权派官员，往往跟三大亲王有脱不开的关系，即便没有，也不是那么好拉拢的。
所以他是在真真切切地为周燃考虑。
甚至他做了中间人，介绍好友史阳波携其长子翰林院编修史景焕与周燃见面，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让周燃做他们的女婿和妹夫。
虽然史阳波只是户部侍郎，但史阳波和户部尚书韩大人是连襟。周燃与史阳波结亲，拉拢户部尚书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周燃明白老师的意思，但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答应啊。
司徒震在后面虎视眈眈呢！
现在周燃还能自由地到处蹦跶，若是惹毛了司徒震，他就得回去蹲狐貍笼子了。
一辈子都别想往外迈出去一步！
周燃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惊胆颤。
他正襟危坐，状若平静地说：“老师，学生却以为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呢。”
他不等窦璋发问，直接说出自己的推断：“学生认祖归宗将近一年，又已年过十六，若父皇想让学生成亲，怕是早就指婚了。可是直到现在，父皇都没有透出任何口风，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
周燃直直地看着窦璋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父皇，他不想让学生成婚。”
窦璋心中悚然一惊：“圣上怎么会是这个想法呢？”
“父皇是什么想法，我们无从得知。”周燃沉声道，“但学生不比三位亲王兄长，是全赖父皇的支持才有了今天，故而学生以为一动不如一静。如果学生擅自做主，惹怒了父皇，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窦璋神情凝重，不禁转头看了史阳波一眼。
史阳波略微思索过后，眼底隐隐有赞赏之色：“十三殿下之聪慧通透，实在出乎下官的意料。”
周燃颔首：“史大人谬赞了。”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史阳波话锋一转，道，“近日递给圣上的那些折子，十三殿下也知道。您即将加冠，出宫与否，成婚与否，都是朝廷百官关心的大事，即便您什么都不做，也挡不住有心之人推波助澜，到时候失了先机，恐怕便只能任人鱼肉了。”
他似乎有意出难题考验周燃：“此番困局，十三殿下以为何解啊？”
周燃沉默半晌，道：“此局情势复杂，敌我双方难明，还需细细抽丝剥茧找到线头梳理清楚，还请史大人给学生一点时间，学生定给老师、给史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闻言，史阳波露出一丝微笑：“好，那下官就静候佳音了。”
碧幽园东南角一处隐蔽的观景台内，宁王，邺王，靖王三个死对头罕见地坐在了一处。
不过即使坐在了一处，他们看对方也没有一丝好脸色，气氛又冷又僵。
“你们倒是说话啊！”
靖王是最先沉不住气的，他是武夫，素来执掌戍京三大营，久而久之养成了粗暴强硬的臭脾气。而在上一场风波里，被人告发谋反的他吃亏又是吃得最厉害的。
他急需翻身，挽回自身势力在朝堂中的颓象：“你们一个两个跟木头似的，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父皇把那个野种封为太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