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圣驾回銮，周燃下了车，擡眼眺望四周。
蓝天白云，朱红的宫墙重重；阳光之下，黄澄澄的琉璃瓦闪闪发光。
宫殿金碧辉煌，回廊雕栏玉砌。
擡眼一路望过去，屋檐重重又叠叠，仿佛望不到尽头。
这里就是皇宫啊。
他梦寐以求回到的地方。
“怎么，看傻了？”
“圣上，您家真气派啊。”周燃眼睛睁圆，嘴唇微张地赞叹道。
他那没见过世面的傻模样把圣上逗得直笑。
“燃燃，叫父皇，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了。”
“是，父皇。”周燃改口，乐滋滋道，“我家可真气派。”
圣上顿时乐不可支，笑着拍拍他的肩：“走，跟朕回家。”
两人前脚踏进乾清宫，后脚越贵妃就来了。
她是靖王的母亲，也是三大亲王的母妃中地位最尊贵的，位同副后，总览后宫事宜。
刚刚过去的那场风波，靖王被教训得灰头土脸，她却没有受多少影响，地位依旧稳如泰山。
“听说陛下找回了姐姐的孩子，臣妾总得来看一看。”
“像，真像。”越贵妃围绕着周燃转了一圈，惊叹道，“天底下再也没有这么像姐姐的孩子了，年岁也对得上。”
“不过，当年那场大火之后，坤宁宫里是有婴孩的尸骨的。”越贵妃状若关心道，“这其中的蹊跷，是不是还得查一查？”
“你说得不错。”圣上颔首，话锋一转，“不过这事不急。你先安排一场家宴，让燃燃和他的兄弟姐妹，叔伯婶姨都互相认识一下，免得日后一家人见了面，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越贵妃垂下眼帘，遮掩一闪而过的忌惮之色，复又挂上笑脸：“是。”
圣上安排周燃在端本宫住下，又为周燃上玉牒一事跟朝臣拉扯了近两个月。
上玉牒就是上族谱，一旦周燃的名字记在皇室族谱、当今皇帝和皇后的名下，那么他十三皇子的身份就是板上钉钉了。整个夏朝上至帝王宗室、下至平民百姓，都必须承认他。
周燃随圣上出宫祭拜祖先时，一只灰羽白腹的海东青从京都起飞，展翅飞过高山和荒野，落在北地燕云城镇北大将军府的一个偏院内。
司徒震走进庭院，从海东青的腿上取下信，回屋对照母本将暗文翻译成明文。
吾夫，展信悦。
很难过这么久才能写信给你，自我入宫以来，一直住在端本宫，不能擅自出宫。宫禁森严，又有数万亲卫军日夜巡逻看守，我不敢让海东青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故而迟迟不敢给你写信。今日我随父皇出宫祭祖，才叫吴嬷嬷寻了机会悄悄把信递给吴家暗桩，让暗桩把信寄给你。
事情进展一切顺利，父皇很喜欢我，尽管有许多朝臣反对，他依然将我的名字载入了玉牒，从此我就是夏朝的十三皇子了。他还安排了一场家宴，将我介绍给众多皇亲国戚，宴席上有很多人态度冷淡，但也有一部分人待我很友好。
这两个月，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一切都按照我的预期顺利进行，甚至比我预想得还要更好。父皇非常疼爱我，就真如同一个普通父亲对待孩子般，即使我再三告诫自己他是帝王，也难以自制地沉溺其中。
但我内心深处隐隐有着不安，尤其是当他频繁召我入乾清宫伴驾时，当他屡次在外人面前夸赞我而贬损诸位亲王、郡王以及其他皇子时，当他与朝臣商议政事却突然询问我的意见时，我看见那些妃妾、皇子、大臣的眼神，就觉得屁股底下好像有把火在烤，恨不得立即远远逃开。
我常常分不清，父皇究竟是真的爱我，还是假装爱我只是在利用我。我既幸福快乐，又忐忑不安，心情总是因为他的态度变化或高兴、或失落，又总是在半夜辗转难眠、反复思虑，内心倍感煎熬。
对了，吴嬷嬷告诉我，趁着这次出宫的时机，吴家会打通一条宫内外之间的联络密道，以后我就能常常给你写信了。
盼夫君见信即回，以慰相思。
司徒震读完信，嘴角不自觉上翘，眼底蕴着浅浅的温柔。
他铺纸墨磨，提笔书写回信。
卿卿吾妻，见字如面。
不要难过，也无须煎熬，帝王之爱并就不是纯粹的。当他像一个父亲般爱你时，你便也像一个孩子般爱他，当他像一个帝王般利用你时，你未尝不能像一个臣子般利用他。
你尽可以享受他给予的疼爱，只是务必谨记不要沉溺其中。
相信你自己的感受，相信你的心，当你的身体发出警告时，不必怀疑，他就是在利用你，那就是你的身份从一个孩子转换为一个臣子的时候。
此外，他将你带着身边处理诸多政事，又常常向你问策，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你初接触朝堂，对国家大事一无所知，才觉得像被架在火上煎烤一般。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治国理念吗？你要趁机好好学习，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有问题就问，不必担心触怒圣上，你本就是在山野田间长大的，只粗粗识得几个字，懂得一些浅显的道理，对政务一无所知才是正常的，圣上绝不会因此而责怪你。
既然以后你我可以常常通信，政务上你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写信问我。作为你的夫君以及合作伙伴，我很乐意为你解答一切疑问。
愿你一切顺遂，心中常乐，可以尽情享受迟来的父爱。
海东青在天上盘旋，将消息送到翘首以盼的周燃手中。
他读完了信，指尖爱惜地抚过白纸上的墨色字符。
怎么办？明明是寄望书信能慰藉相思之情，可是读完书信，他却好像更加思念他了。
他低头，略微偏过脸，脸颊在墨色字符上轻轻蹭过，就好像从前他轻蹭他温热宽厚的手掌心一样。
许久之后，他不舍地拿起烛台，狠心将书信点燃了，投入火盆之中烧成灰烬。
“十三皇子，圣上召您入乾清宫伴驾，肩舆已经在外头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