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1月底，争论长达两个月的靖王谋反案终于落下帷幕。
嫌犯秦熙明在狱中自尽，留下一封血字遗书，承认毒杀大将军是他贪欲作祟一人所为，但他拒绝承认私交靖王一事，言明所有往来密信都是幕后之人伪造，意图诬陷靖王。他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故而在信中替靖王澄清，请圣上查明真相，肃清朝廷风气，不要让幕后之人奸计得逞。
圣上怜惜秦熙明知错就改，历年来又恪尽职守、屡有功绩，并未降罪于他的家人。
靖王无罪释放，但统帅戍京三大营之权圣上没有还给他。
2月上旬，宁王、邺王接连受到圣上斥责，分别被剥去了掌管吏部和掌管刑部的权力。
一场风波下来，三大亲王手上的权力被削了个精光，全成了光头亲王。
2月下旬，冬季即将结束，春天要来了。
农事，乃一国之根本。
为劝农，每年春季圣上都要亲临京郊皇庄，在其籍田躬身亲耕，三推三返，表率天下。
钦天监夜观星象，择了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
圣上携朝廷百官浩浩荡荡出行，抵达京郊皇庄，举行亲耕礼。
三推三返之后，宁王低眉顺眼地接过圣上手中的耒（lei）耜（si），效仿圣上在田地里躬耕。
他颇为卖力，推得额角出了汗，气喘吁吁，才将手中的耒耜递给邺王。
邺王躬耕之后，耒耜又依次递给靖王、几位郡王、诸多皇子，乃至群臣效仿。
圣上擦干净手，走到田埂上站着，冷眼旁观三大亲王在田地里卖力表演，神色喜怒不明。
寿公公悄悄冲身后的宫人招手，让他把罗伞撑近一点儿，别让阳光晒着了圣上。
他弓着腰，小声劝道：“陛下，您劳累了这么些时候，是否去车上歇会儿？”
圣上摇头，依旧盯着田地里忙活的众人。
寿公公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又瞧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夸道：“诸位皇子还真挺用心的。”
圣上哼了一声，淡淡道：“在朕面前表演，他们当然用心了。”
他随手将帕子扔给宫人，转身回到车架上歇着。
亲耕礼完美结束，礼乐大作，群臣恭贺，史官奋笔疾书。
灿烂的阳光下，春风徐徐，万物萌发，圣上的心情变好了一点儿。
寿公公趁机问道：“陛下，您是回宫还是再在这儿附近转转？”
圣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想再看看周围的景色。虽然他是皇帝，可成年累月地待在皇宫里，也无聊得紧呢。
他笑了一下，道：“转转吧。”
“喏。”寿公公当即命令御驾启程，沿着京郊宽敞的官道慢悠悠闲逛。
京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庄园，几乎全是达官贵人所有。正值春耕时分，不少佃户挽着裤腿，推着犁赶着牛，在田地里翻土，一派春日农忙的好景象。
圣上看得心情舒畅，叫御驾停下，想要亲自下去走走。
正在这时，一股大风吹来，路边的一个佃户头上帽子被吹掉了，在地上连打几个滚儿，一路滚到了官道上。
“我的帽子！”
他扔下犁，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冲到了官道旁边。
“站住！御驾圣銮在此，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亲军卫横剑将人拦住，不许他再靠近。
“几位大人，行行好，我的帽子被风吹进去了，帮我捡一下，可以吗？”
圣上听见那人的嗓音，清清亮亮的，似乎是个年轻人，还挺悦耳动听。
他心中起了兴趣，道：“让他过来，朕有话问他。”
命令传达下去，亲军卫放行，那小子跟在宫人身后走过来的时候，还趁机绕路迅速捡起了自己的帽子。
机灵的小模样看得圣上一时忍俊不禁。
到了近前，他纳头便拜。
“草民向圣上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圣上心情不错，垂问民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士？家里几口人？去年收成如何？一天能吃几顿干饭？家中可存得下余粮？”
“回圣上，草民叫周燃，是湖广省沙汀县人士，去年冬天刚来京都，家里只有一个母亲。托圣上鸿福庇佑，这些年种地打渔虽然辛苦了些，但草民和母亲一直能吃得上饱饭，还攒了银两，上过几年私塾，日子过得很安稳。”
圣上闻言大悦，却听旁边寿公公一声暴喝，吓得那年轻人身子一抖。
“大胆刁民！竟敢自称与国同姓，你可知你犯了天大的忌讳！”
圣上不高兴了，直呼其名：“王得寿。”
寿公公听出圣上语气中的不悦，连忙跪下请罪：“奴才失态，可是他……”
圣上板起脸，训斥道：“天底下姓周的人不知凡几，难道就因为朕姓周，便不许旁人自称姓周了吗？何其霸道！”
寿公公连连道：“是，陛下教训得是，奴才知罪。”
“起来吧。”圣上理解他的维护之心，也不忍多苛责。
他看向周燃，笑道：“看来你与朕也有一份缘分，擡起头来，让朕看看你的模样。”
“是。”那个叫周燃的年轻人缓缓擡脸，露出一双漂亮得近乎妖娆的眼睛。
圣上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失态地往前走了两步。
寿公公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担忧圣上不小心摔着自个儿。
“得寿。”圣上颤抖的手如铁钳般抓住寿公公的手臂，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寿公公拿眼把周燃仔细瞧了一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回头看看圣上，半晌，才不敢相信似地应和道：“是啊，他确实长得有几分像您。”
圣上顿时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