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1 / 2)

第80章

周燃很难不怀疑不警惕,因为吴家是有前科的,他们曾经让他定期服用抑制生长的汤药,近十年的时间却无一人告诉他那汤药是有毒的,若非他幸运地遇上司徒震、遇上傅大夫,说不定他三十岁毒发而亡的时候还依旧被蒙在鼓里。

吴嬷嬷瞧见他的神情,知道主子的心结又发作了。

她连忙解释道:“这是给皮肤染色的汤药,没有毒。”

“染色?”周燃素白的手伸进浴桶里,舀起一滩细看。透过棕黄色的汤药,他白皙透着粉的掌心变得棕黄,就像他在北地看见的忙活在田间地头的百姓的肤色。

“没错,这是三少爷的意思。”吴嬷嬷道,“您曾经是纪黛鸯这件事必须完全抹去,虽然如今您长变了样子,但与从前的纪黛鸯相比依旧有许多相似之处,尤其您生得太过貌美,难免叫人留下惊鸿一瞥的印象,若是恢复皇子身份后,被哪个无心之人联想起来叫破您从前的身份,那就不妙了。”

“所以三少爷的意思是,在您如今的容貌上还要再做一些伪装。”吴嬷嬷指着浴桶里的汤药道,“您全身浸泡在里面半个时辰,皮肤颜色就会变得略深些,如奴婢等普通人一样带些微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白得几乎发光,叫人看一眼便久久难以忘怀。”

“除此之外,还有您右眼眼尾下的朱红小痣,也要一并挑去。这样两相叠加之后,虽然您的眉眼依旧与皇后娘娘相似,但整体气质却更加接近年轻时的圣上,圣上见了一定会更加喜欢您,朝廷里那些老大臣说不定也会偏爱您几分。”

周燃心中一惊,质问的语调里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慌张:“你们还要挑了我的痣?”

吴嬷嬷满头雾水:“对啊,怎么了?”

周燃下意识擡手,抚摸右眼眼尾下朱红小痣所在的位置。

他走到铜镜前坐下,仔细打量自己的容颜。

司徒震对他,是一见钟情。而一见钟情有大半,是因为这张颠倒众生的脸。

司徒震从不否认对他的见色起意,那双漆黑的眼睛凝视他容颜的时候,眼底都有难以遮掩的惊艳、欣赏、迷恋以及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每每欢好之时,司徒震都喜欢拥着他,从他眼睛向下一直亲到脚趾,亲遍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他喜欢抚摸他的身体,就像抚摸一只小狐貍,他喜欢把玩他的身躯,就像把玩一块绝世美玉。

而他在与他肌肤相亲之时,能从他的动作里体会到他发自内心的喜爱和迷恋,这让他觉得无比安全,让他无比依恋。

如果没了这一身白皙的肌肤,他就不再是一块绝世美玉。

如果没了眼尾下的朱红小痣,他就不再是一只颠倒众生的小狐貍。

充其量,他只是一个五官精致,长得有些漂亮的普通男人。

没了惊艳,失了风情,不过如此。

那司徒震会……会怎样呢?

周燃根本不敢想。

他不自觉抓住衣襟下摆,努力维持镇定:“染了色,还能再洗掉吗?”

“……啊?”吴嬷嬷没想到主子会问这种问题,一时之间答不上来,“这、这……”

周燃冷声道:“把负责的大夫召来,我亲自问他。”

负责的大夫来了,后面还跟着闻讯好奇而来的吴永仕。

“鸯鸯,没想到你这么在乎自己的容貌啊。”

面对吴永仕的调侃,周燃翘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们要在我身体上做文章,我总得多问两句。”

大夫道:“回禀小少爷,普通的清水或者胰皂搓揉没有效果,但如果将奴才特意配好的药粉溶于水中,全身浸泡半个时辰,您的肤色就会恢复原本模样。”

周燃稍微放了心,颔首道:“好,那你先把恢复的药粉配出来,我试验看看。”

闻言,大夫不由得看了吴永仕一眼,迟疑道:“是。”

周燃瞧两人眉眼官司,怀疑地眯起眼睛:“怎么,你们两个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吴永仕愣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鸯鸯,你怎么疑神疑鬼的?”

周燃没理他,继续询问大夫:“还有一件事,我右眼眼尾的痣,能不能用药水遮住?就像这染色的汤药一般,如果用特意配出来的药粉洗去遮掩,这颗痣能不能恢复原本模样?”

大夫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少爷是想保留这颗痣?”

周燃点头。

“容奴才冒犯,上前仔细一观。”大夫得了允许,认真观摩了一下那颗朱红小痣,思忖道,“这颗痣不及米粒十分之一大小,颜色又较为浅淡,若非您肤色实在太白,也不能叫人一眼就注意到这颗痣。”

“您全身的肤色染黄之后,这颗朱红小痣就不会如从前那般显眼了。奴才再另外调配一种药水,将您的面容肤色染得深一些,造成在阳光照射下自然形成的深浅不一的效果,这颗痣就彻底遮掩住了。”

周燃心中满意,道:“好,那你把另外一种药水也配出来。”

僻静的庄园里忙活了起来,药材如流水一般送进屋子,大夫身边摆满了工具,一手嗅闻辨别药材,一手执笔调整配方。他旁边站了好几个徒弟打下手,或摘花除叶,或剪断根茎碾磨,或烧炉熬汤,忙得不亦乐乎。

半日的工夫,大夫将周燃要的所有东西都配好了。

周燃站在装满染色汤药的浴桶前,再次确认道:“这些东西当真无毒,对我的身体没有一点儿负面作用?”

他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大夫,盯得大夫冷汗直冒。

“小少爷,千真万确是无毒的,对您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害。您就是给奴才八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给您下毒啊!”

周燃冷冷转过脸,盯着浴桶里的汤药,疑虑地伸出一只手。

指尖探及液体,却迟迟没有浸下去。

吴永仕看不下去了,拉过吴嬷嬷到一边说话:“你给我老实交待,鸯鸯到底怎么了?怎么防我们吴家跟防贼一样?”

吴嬷嬷嘴唇动了动,迟疑道:“这……三少爷……”

吴永仕顿时眉毛一竖,冷声道:“怎么,三哥是吴家的主子,我不是吴家的主子?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鸯鸯不是防我们吴家跟防贼一样,是防我跟防贼一样。”

熟悉的沙哑嗓音从门口传来,吴永仕和吴嬷嬷两人转头望去,又齐齐低下头颅。

“三哥。”

“三少爷。”

这位吴家家主披了件灰白的鹤氅,厚重的衣裳下是孱弱的身躯,脸色苍白,嘴唇干枯血色黯淡,如同一根骨架支撑起的纸人般飘逸出尘,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却又有一根极强硬的脊骨将他牢牢定在原地。

他缓步走进屋内,朝周燃露出一个苍白而温和的笑容:“鸯鸯,好久不见。”

周燃收回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他擡起下巴,勉强扯起一抹笑容:“三表哥,好久不见。”

“不必这般如临大敌。”吴永修略微低了下头,浅淡地笑道,“我只是听闻你叫了大夫,又要了许多药材,心里担忧,才特意过来一趟看看。”

“看见你如今的模样。”吴永修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轻声道,“我才知道,你百般提防千般顾虑究竟是因为什么。”

周燃想起过往种种,被生生压抑不得生长的痛苦再次袭入心头,这些年他受到的无数奚落、鄙夷、嘲笑,他被生生扭曲成畸形的性子,他在疯狂与压抑之间来回徘徊不得挣脱的迷茫苦痛,都是因为吴永修给予他的那一碗汤药!

周燃恐惧而又戒备,唇齿张合之间带着一股难以隐藏的恨意:“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