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房间亮起灯火,大门推开。
傅大夫披着外衣,手里握着灯盏,侧身让开:“快,送进来我看看。”
司徒震疾步冲进房间,将不停挣扎的周燃放在诊塌上。
他刚一松手,棉被就被掀下去,人也紧跟着往下滚。司徒震慌得连忙接住周燃,强行把他压在塌上。
“疼……好疼……司徒震……救救我……”
傅大夫将灯盏放在旁边,沉声道:“你按住他,我来诊脉。”
他一手捉住周燃的右小臂使其打直,另一只手四指并拢虚虚握拳、切在他的右手腕脉络处。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周燃的手,叹息道:“老夫所料不差,是生长痛。”
“生长痛?”司徒震扶起周燃,抓住他的手给他别到腰后,连胳膊带人一起紧紧抱在怀里,以免他乱滚撞伤打伤自己。
“是的。”傅大夫穿好外衣,徐徐解释道,“生长痛是0~3岁孩童一种特有的现象,因为骨骼的快速生长,筋络、肌理、皮肉等遭受拉扯而产生的疼痛,多半发作于夜晚。这种疼痛是每个人幼年时期都会经历的,或剧烈、或轻微,程度不一。等人长大了,这段记忆也就消失了,所以除了医者,没人知道这件事。”
他看了一眼周燃,叹道:“不过弟妹的情况,比普通孩童的生长痛严重多了。过去十几年,他的身体一直被药物压抑着不能生长,骤然失去钳制,又服用了老夫开的促生长药剂,就像一张被压到极致的弓,反弹也必然剧烈至极。”
“那傅兄能否开一剂止痛汤药,缓解内子的疼痛?”看见周燃备受折磨的模样,司徒震不禁心如刀割。
“这就是老夫叹气的地方。”傅大夫无奈摇头,“除了那剂促生长汤药,弟妹不可以再服用任何药物。任何药物都与它相冲,一旦服用,就是剧毒。”
“那岂不是说……”司徒震顿时皱紧眉头,“只能生熬?”
傅大夫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司徒震低头,看见他满头的汗水、惨白的脸色、失去神采的眼睛,不由说道:“燃燃,要不……我们不喝药了,好不好?”
周燃努力忍耐疼痛,使劲睁大眼睛瞪司徒震:“不,不要……我要喝、我要喝!”
他一摇头,泪水哗啦啦往下淌。
司徒震轻捏他的后颈,不忍道:“可是你会疼。七七四十九天,每一天你都会像现在这样疼。”
“我不疼。”周燃咬紧牙关不再呼痛,擡起脑袋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让我喝,求求你了。”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又怎能畏葸不前?
你知道我有多么渴望今天吗?我真的受够了这副畸形的身体。
我也想擡头挺胸站在人前。
我也想大大方方脱光衣裳露出臂膀和胸膛。
我真的受够了仰起脑袋看周围的每一个人!
司徒震,让我继续喝药,让我继续生长。
即便前路是刀山火海,求求你放手,让我去蹚。
求求你,求求你了!
司徒震与他四目相对,从那双不停往外流泪、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里看懂了他的决心。
终于,他闭了闭眼,沉声道:“那就熬。我陪你一起熬过这四十九天。”
“谢谢你。”周燃惨白的脸上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容。
他艰难地直起腰,笨拙地撞在司徒震柔软的嘴唇上,声如蚊蚋地唤道:“夫君。”
司徒震握住他的下巴,垂下眼帘。
轻轻回吻,触之则离。
片刻后,司徒震拉起被子将周燃一裹,重新横抱起来,说道:“傅兄,今晚打扰你了。你继续休息吧,我们回去了。”
“不打紧。”傅大夫把两人送到门口,又递了一盏灯笼过去,“天黑,小心看路。”
回去的路上,周燃安分极了。
他双臂搂着自己的脖子,脑袋枕在自己的肩膀,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儿,若不是怀里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打颤,司徒震几乎都要以为他不疼了。
“疼就喊出来,好过一些。”司徒震柔声低劝。
“不,我不疼。”周燃含糊的声音响起,又极快地闭嘴。
司徒震长叹一口气,深感奈何不了他的小倔脾气,只好尽力走得稳些,让他舒服一些。
两人回到屋里,折腾到天蒙蒙亮,周燃的生长痛才慢慢消退。
周燃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薄薄的里衣被汗湿透。
司徒震本想叫热水,给他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却见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趴在怀里用湿漉漉的眼睛依赖地望着他:“夫君,我饿了。”
司徒震呼吸一窒,握住他窄腰的手情不自禁地加重了力道。
他缓缓吐出胸中那口气,手慢慢放松,低声说道:“别叫了。”
周燃满眼疑惑:“为什么?”
“不是时候。”司徒震擡起手,大拇指轻轻按住他失去血色的嘴唇,隐忍又饱含暗示,“可你这样唤我,我忍不住。”
周燃脑海中浮现出那三本厚厚的图册,人物姿态栩栩如生。他脸热地偏过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先用毛巾擦一擦,换好衣服我们就吃饭。”
司徒震有条不紊地安排事情,让厨房先弄点能吃的端过来,不拘是什么,后面再做些营养丰富、味道好的,慢慢端上桌。
等两人穿好衣服、洗漱完毕,饭桌上已经有了一盘冷卤牛肉、两碗青菜面和两小碟腌菜。
冷卤牛肉是现切的,青菜面是现下的,腌菜是刚从坛子里舀出来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备好端上来了,非常快。
周燃拿起筷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盘冷卤牛肉,不停地咽口水。
司徒震有些讶异:“不觉得反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