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1 / 2)

第52章

山脚,大福村,田老汉家中。

司徒震、谭俊、驿丞陈单、里长李敬生,大福村村长李永丰以及田老汉六人围坐在院中石桌旁小声说话。

“田老汉,你媳妇真被威虎寨劫走了?”

“那还能有假?村子里的人都看见了,村长也在。”田老汉忧心忡忡道,“村长,威虎寨真能把我媳妇还回来吗?那个地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要请张翠婶帮忙,我们不能不给这个面子。”李永丰颇为无奈,下一秒语气却发狠,“可如果张翠婶不能活着下山,村子迟早要找他们算账!”

田老汉十分感激,含着眼泪说:“有村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司徒震低沉的嗓音突兀地在清冷的冬天早晨响起:“听闻是威虎寨的大当家娶妻,才派人请张翠婶上山说媒?”

田老汉点点头:“那土匪是这么说的。”

“可知那大当家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他们没说。”田老汉摇摇头,猜测道,“估计是劫的过路女子。没有哪个正经人家会把闺女嫁给一个土匪头子。”

闻言,司徒震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陈单凑近司徒震,低语道:“我问遍了附近几个村庄,没打听到其他土匪窝有异常的动静,唯有这一个。夫人姿容倾国,迷倒一个土匪头子也不稀奇,多半威虎寨的大当家要娶的女子,就是夫人。”

司徒震没吭声,唇线绷得极紧,漆黑的眼睛深沉无光。

过了一会儿,他看似冷静地问:“听你们的口气,威虎寨的名声不太好?”

陈单叹道:“实不相瞒,威虎寨是大山中最凶狠的一窝土匪,早些年村子里有很多人死在他们手上,每回他们下山找我们借粮,都是一场恶仗。李老哥曾经说过,哪怕村子里要死好些男人,也必须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好惹的,一旦示弱,就会被他们吞吃入腹,嚼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所以他们更多的,还是抢劫过路行人。那些不知情的过路行人以为能破财免灾,唉,其实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来。”

陈单还有一句话没说。夫人落在他们手里,竟然能活到现在,还哄得威虎寨的大当家正儿八经娶妻,也是十分稀奇的事情了。

司徒震感觉危机正在迫切地压近。他问道:“李老哥,附近村子有没有人知道威虎寨的具体位置?若有人引路,某必将不吝金银。”

里长李敬生摇摇头:“这等土匪窝最隐秘不过,不是自己人,绝不可能知道具体位置。”

司徒震顿时失望不已。他思索良久,转而求其次:“那大致方向呢,有没有人知道?”

李敬生和李永丰互相对视一眼,面露犹豫之色。

司徒震敏锐地抓住了机会,连忙道:“在下此番前来只为救出夫人,其余一律不计较,但凡有助于我者,我绝不会薄待了他。”

李永丰面露难色,叹道:“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司徒震仔细打量两人的神色,又转头去看陈单,半响,恍然大悟。

他坐直了身体,手握环首刀柄,眼底凶光滔滔似海:“诸位放心,此番解救吾妻之行,无论成败如何,绝对不给诸位留下任何后患!”

三人交换了眼神,异口同声道:“司徒公子仗义,吾等愿助一臂之力。”

五人当即动身,通过村长的面子从其他土匪窝请来一位知道威虎寨大致方向的向导,又从田老汉家中借来张翠婶常用的物件,加上周燃常常披在身上的赤狐斗篷,绑住猎犬的嘴巴,通过嗅闻寻找威虎寨具体的位置。

一行人翻越重重深山,从白天找到晚上,终于找到了威虎寨的藏身之处。

它位于山坳,三面环山临壁,唯有一条窄道弯弯曲曲通向外界,如果缺少方向指引,普通人怕是一辈子也找不到如此隐秘的地方。

夜幕之下,山寨中处处燃着火把,点亮了一方天地。简陋的寨门上挂着红布,鞭炮噼里啪啦响起,吹吹打打打的乐声隐约传来,宽阔的广场上摆满了喜席,围绕而坐的土匪们抱着酒坛子大喝特喝。

就在今晚,威虎寨的大当家成亲娶妻。

众人都看出来了,但碍于司徒震的脸色,没敢说出口。

司徒震目光沉沉地吩咐谭俊:“去叫人,极速行军。”

谭俊领了命令,转身就走,速度之快、动作之利索与他身体孱弱的读书人身份完全不相符合,瞬间身影就消失在了山林中。

没过多久,数百士兵披甲佩刀而来,手中举着火把,将整个山寨包围。

肃杀凶厉之气吓得李敬生等人心惊胆颤,冷汗直冒。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向陈单,目光带着询问之意。

此时隐瞒身份已经没有意义,陈单上前,斗胆问道:“将军,您打算怎么做?”

司徒震站在山巅,双手负在身后,寒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衣摆猎猎作响。

一声令下,无数火把扔出,高高落下,点燃了山坳周围的枯木。

燃烧,燃烧,燃烧。

瞬间,大火冲天而起,倒映在司徒震漆黑的眼底。

吹吹打打打的乐声戛然而止,惊慌恐惧的尖叫惨嚎传入司徒震的耳朵。他的嘴角浅浅掀起,獠牙隐约,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

“如此良辰美景,我也应当送上一份礼物,为他们助助兴。”

冬天的火和血,最热切不过了。

……

周燃坐在新床上,身着红衣,顶着红盖头,宽大的袖子拢住了他紧握的拳头,红烛环绕在周围。

他心里正在反复琢磨,待会儿赵虎进来了要如何哄他喝酒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早上如何将他糊弄过去,如果他不上当又如何将他制住。

因为赵虎的轻视和不设防,他必须先下手为强,近身的机会仅有一次,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出手。

周燃越想越觉得紧张,手掌心不自觉渗出冷汗。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终于停止了,却又有鬼哭狼嚎隐约传来,不知怎么的,周燃感觉有点热,心里莫名烦躁得厉害,屁股底下像安了陀螺般动来动去。

等了许久,就在他压抑不住想要掀开盖头出去瞧瞧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他立即挺直腰杆坐好。

笃笃笃,笃笃笃。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地好似踩在了他的心上。

那人停在前方,一直不说话。

气氛沉默而诡异,令人感觉有些窒息。

周燃先沉不住气,试探问道:“虎子哥?是你吗?”

那人动了,抓住他的胳膊,粗暴的手劲捏得他骨头生疼。

周燃皱眉忍耐,仍用一副柔和的口吻说道:“虎子哥,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你先把我的盖头掀开。”

那人却不听,另一只手强势地搂过他的腰,整个身体压了上来。

周燃心里慌乱无比,一边按住他的肩膀使劲往外推,一边缩脖子后仰躲开他的亲昵:“虎子哥,你冷静一点,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长夜漫漫,不急于这一时啊。”

谁知那人竟越抱越紧,越压越重。周燃的挣扎如同蚍蜉撼树般微弱,居然被他直接压倒在了床榻上。

灼热的柔软触碰脖颈,坚硬的牙齿狠狠咬进皮肉,腰间大手乱摸,似乎想要从层层叠叠的嫁衣中找到缝隙摸进来,周燃顿时心中大骇,胃里酸水翻滚,觉得恶心极了。

原本以为能通过言语左右赵虎,没想到这人竟如此急色!

事到如今,他设想的诸多计划通通作废,只剩下最后一搏了!

周燃不再挣扎,放软了身体任那人肆意妄为,一直紧握的右手却环住他的背,慢慢往上移。

他轻轻地喘气,仿佛动了情,刻意放缓的语调惑人心魄:“虎子哥,你掀开盖头,我想看看你。”

那人动作一顿。

周燃心头暗喜,移到他后颈处的手动了动,露出尖锐的顶端。

杀机毕现。

“你嫁给谁,都是这副心甘情愿的模样吗?”

司徒震???!!!

周燃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红盖头掀开,他对上一双愤怒的黑色眼睛。

司徒震难以控制内心的感情,明明知道他多半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与山匪虚与委蛇,明明知道他深陷魔窟能以成亲之事争取一些时间拖延已经很艰难了,可司徒震仍然难以保持心绪平静。

他心里翻江倒海,愤怒夹杂着酸涩的情感奔涌而出,满脑子只想着他竟然与别的男人拜堂成亲,他竟然穿着一身嫁衣坐在新床上等待别的男人掀盖头,还甜甜地喊别的男人‘虎子哥’!

司徒震狠狠地抓住他的胳膊,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口不择言地发问:“怎么?看到我你不高兴?怪我坏了你的好事?是不是今天我不来,你就要欢欢喜喜地和你的虎子哥入洞房!”

周燃怔怔地看着他,紧握的右手松开,一件物什顺着司徒震的肩膀滑下,落在床榻上。

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三角状木片,边缘磨得极其锋利,染着鲜红的血。

司徒震顿时就明白了,脸色微变,去捉他的右手:“让我看看。”

周燃却好像已经反应过来了,握拳胡乱地、狠狠地打他,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来啊……”

我好害怕,以为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你知不知道?

我吃不下饭,翻来不去睡不着觉,提心吊胆总觉得他们要吃了我,你知不知道?

周燃打得越狠,就哭得越厉害,先是隐忍啜泣,后是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司徒震顿时心疼得什么都忘了,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慰道:“没事了,我来了,有我在,谁都不敢伤害你,你别怕……”

司徒震紧紧拥着怀中颤抖的身躯,柔软的,冰冰凉凉地蹭着他的脖颈,黏黏糊糊地从喉结吻上来,像小动物似的寻求安慰。

司徒震被他逗笑了,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你在干什么?”

周燃眼睛红红的,泪水糊了一脸,扁着的嘴挂着委屈,抱住他的脖子挺腰擡起上半身,仿佛死也要和他黏在一起。

房间里越来越热,司徒震擡眼瞧了一眼窗外的火光,在他耳边轻笑道:“若非时机不对,我就在这里要了你。”

怀里的人打了个寒颤,推开他的胸膛不要他抱了,司徒震却不许,搂腰抱腿直接将人扛了起来,从容走出屋外。

屋外是另一副地狱场景,熊熊燃烧的大火似乎要烧尽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鲜血泼洒,断肢残臂,刀剑乱扔。如巨龙冲天的黑烟中,士兵们砍出安全的防火隔离带,所有活着的土匪被押到了中央,跪了满地。

熊尧指挥士兵将威虎厅里摆放的虎皮宽椅擡了出来,整个寨子只有这个他看得上眼,认为堪堪配得上将军一坐。

司徒震把周燃放在椅子上,撩起衣袍坐在了他的旁边。

周燃现在格外黏司徒震,不过大哭一场之后他心里安定许多,恢复了调皮本性,屁股挪了挪身体紧紧挨着司徒震,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手里却不安分地抱起旁边的虎脑袋,揪它上面的毛毛玩。

司徒震无奈一笑,大手伸过去,搭在了他的腰间,眼睛看向跪在最前头的土匪。

“你就是威虎寨的大当家,赵虎?”

赵虎没答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谭鸯腰间的那只手,还有她依赖旁边那人的神态,终于明白了这两天她对待自己的态度有多么冷淡、敷衍了事。

甚至,那是一种厌恶。

他在这深山里纵横多年,行事无往不利,又有手下土匪数百,以他为尊,惟命是从,故而他心里向来是自傲的,认为自己站得高望得远,不是什么声名赫赫的英雄人物,也当如三国中的曹孟德一般,是个枭雄,只待石破惊天而出。

自古英雄配美人,他这样的枭雄,自然也只有谭鸯这样的尤物配得上。

可司徒震往她旁边一站,他就是眼睛瞎了也不得不承认,司徒震才是那个与尤物相配的枭雄,而自己不过是个土鼈罢了。

甚至于他用以震慑众人,引以为象征的巨虎,也只不过是他身边美人拿来逗乐的小宠物。

他越是自傲,就越被眼前的事实打击得嫉恨不甘,越是狼狈,自尊心就越是突兀作怪。

“这是你的女人?”赵虎咧开嘴,眼里带着恶意的笑,“滋味不错,皮肤嫩得像豆腐,哭的时候勾人极了,我一整天没舍得从她床上下来。”

司徒震脸色顿时阴沉到了极点。

周燃腰间一痛,脸色发白地揪住司徒震的衣襟,泪眼汪汪地争辩:“我没有,他说谎……你弄疼我了……”

司徒震回过神,放松手劲,安抚地摸了摸那一截窄腰,冷静道:“我知道。”

连周燃的真实性别都不清楚,又怎么可能和他亲密接触过?但赵虎的这通胡说八道,依然惹恼了他。

“砍他一只手。”

刀光闪过,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震天的惨嚎下,赵虎倒在地上,像一只蛆似地扭来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