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第4章

纪黛鸯被关了五天。每天晚上吴嬷嬷都会送来驱寒汤药以及热乎吃食,他幸运地没生大病,就是有点咳嗽,脑袋有点胀胀的、有点晕。

第六天,纪家终于商量出一个章程,大清早就将他提溜到后厅审问。堂上其余人不在,只有纪家老夫人、继室赵夫人和众多奴仆。

“纪黛鸯,你可知错?”

纪黛鸯规规矩矩地跪在堂下:“回禀夫人,女儿不知。”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暗地里与男人私相授受,还不知错?”

纪黛鸯道:“女儿不曾与男人私相授受,请夫人明鉴。”

赵夫人冷笑:“不曾私相授受,那怎么勾得司徒震为你强出头?在众人面前颠倒黑白,生生打落我们纪家的脸面!”

纪黛鸯一怔,突然明白了纪家的商议结果。司徒震跳湖救人本是善举,由此引发了意外的肌肤之亲,他们却想扭曲成,司徒震早已与他有情,冬日宴私会被撞破了才恼羞成怒大闹一通。

男女大防与救人性命,熟轻熟重?只要这个问题不存在,他们就不必做出选择。纪弘逸不必承认自己错了,纪家也能顺理成章地处置了他。

而他若是认了,非但性命难保,更会将司徒震拖下泥潭,从此一身清名不复存在。

好歹毒的计谋。

好恶心的手段。

纪黛鸯直视堂上赵夫人,口齿清晰地辩驳:“司徒将军只是可怜女儿身陷绝境孤立无援,不忍女儿无缘无故命丧黄泉,才三番两次出手相救。在冬日宴之前,女儿根本不认识司徒将军,更遑论与他私相授受,请夫人明察。”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赵夫人挥挥手,“把人证、物证都呈上来。”

纪黛鸯房间里的东西被粗暴地扔在地上,吴嬷嬷被反绑着押了上来。

“吴嬷嬷。”纪黛鸯心里一慌,忍不住向她挪近半步,“你有没有事?”

吴嬷嬷摇摇头,递过去一个宽慰的眼神。

比之昨晚,吴嬷嬷的精神明显苍老了许多。纪黛鸯目光落在她血痕斑驳的手指上,忍不住攥紧了手心。

什么没事,分明受了拶刑,被严刑拷打过。

实在是欺人太甚。

常年守后门的杂役李老头说:“吴婆子经常请老奴喝酒,又时不时塞些银子。老奴得了酒喝个半醉,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出门离府。这些年,她私自携带了不少物件入府,有一次甚至请了位女大夫入后院,老奴怀疑是为了替五小姐悄悄打胎。”

“你胡说八道!”纪黛鸯高声反驳。他身体一直不好,大病小病不断,前两年他病得下不了床,吴嬷嬷迫于无奈才悄悄请了大夫回来。狗屁打胎,他一个男人怎么怀孩子!

洒扫花园的小丫鬟阿珍说:“吴嬷嬷时常拿些蜜饯果子堵姐妹们的嘴,偶尔还会送帕子香囊珠花,就是希望姐妹们轮值的时候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能闭着眼睛假装看不见。有一天晚上,奴婢守着老夫人珍爱的兰花开花,就看见五小姐乔装打扮,偷偷溜出了府,想来就是与男人私会去了。”

赵夫人身边的孙嬷嬷抓起地上的衣裤扔到纪黛鸯脸上:“这些从你屋里搜出来的男人衣裤,你怎么解释?还说不曾私相授受!”

纪黛鸯紧紧攥着衣裤,指尖泛白。他长到十七岁,分明是个男子,却要日日装扮成女人模样,被困在后院不见天日。这些衣裤,都是他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只盼着偶然穿上男装出去走一走。吴嬷嬷心疼他,才帮助他出去了几回。

他把鼻梁泛起的酸涩压回心底。在敌人面前诉说委屈,只能成为他们加倍侮辱的手段。

他勾起艳丽的红唇,眼底藏着怨怒,似笑非笑:“夫人实在误会女儿了。这些衣裤实则是做给二姐姐穿的,阿珍看见的人影是二姐姐,吴嬷嬷贿赂李老头带进来的女大夫亦是为二姐姐诊治,而我不过是顶了名头为她遮掩,就如冬日宴穿着赤狐斗篷端坐在亭子里观湖一样!”

纪家老夫人的拐杖重重敲响地面,苍老的声音呵斥道:“放肆。”

纪黛鸯充耳不闻,继续诱惑赵夫人:“夫人若不相信,只管看看这些衣裤的尺寸,是不是恰好和二姐姐一致?又或者请嬷嬷验看,查查二姐姐是否已非处子之身?”

纪二姑娘为原配所出,而夫人是继室。这么多年,继室与原配子女的矛盾不断,从前宅打到后院。这么大一个把柄,他就不信赵夫人不动心。

赵夫人果然意动,攥紧了帕子看向纪家老夫人:“娘……”

纪家老夫人阴翳的眼睛望过来,强硬道:“先处置纪五。”

赵夫人咽下不甘,把郁气撒向了纪黛鸯:“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看来今天不用刑是不成了,请家法!”

手臂粗的荆条被家丁捧了上来。

孙嬷嬷拿起荆条逼近纪黛鸯:“五小姐,奴婢劝您招了吧,否则吃苦的是您自己。”

纪黛鸯忍不住往后躲,眼神狠狠地瞪向堂上两位夫人:“究竟是谁在颠倒黑白?明明就是你们胆小怯懦又死要面子,上不敢御前状告辩个分明,下不敢坦坦荡荡承认错误,却要把污水泼在我一个弱女子头上。”

孙嬷嬷扬起手臂,荆条狠狠抽向他单薄的脊背。

纪黛鸯闷哼一声,把下半截痛呼生吞进肚子里。

荆条接二连三抽打在背上,疼痛尖锐刺骨,誓要将这根脊骨生生打折。

纪黛鸯绷紧身体,捏紧拳头,环顾四周寻找那个不曾出面的主事人:“纪弘逸,你就是这么当礼部郎中的吗?于外冥顽不化,于内屈打成招,君子立身克己慎独,为官行事公正严明,礼记中的哪一篇你做到了?司徒将军说得对,你不配当礼部郎中,不配为天下人表!”

赵夫人拍案而起,一指点出:“给我堵住她的嘴,换杖刑狠狠地打!”

吴嬷嬷慌了,拼命磕头:“杖刑素来是打奴才的,五小姐好歹是半个主子,他身子骨弱承受不住,请夫人开恩。”

纪黛鸯拼命挣扎:“你要打便打,可若想屈打成招,就是痴心妄想!”

赵夫人怒视左右:“还不速速行刑!”

突然,一个小丫鬟低头迈着碎步跑进后厅,在纪家老夫人和赵夫人面前小声说了些什么。

两位女主人脸上同时出现错愕,面面相觑。

永安侯夫人来访。

她来干什么?来之前不知道先递请帖吗?这也太突兀了。

但永安侯是超品,他的夫人又是三品诰命夫人,还真不能直接打发了去,闭门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