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人算不如天算
北郊疗养院,正在朗读罗维日记的柳如意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她深深吸了口气,将这股不舒服的感觉强压下去,继续朗诵后面的内容。
“一九八五年,五月十五日。我想通了,骆小姐说得对,欲望之门一旦开启,就会永无休止。我本就是在刀头舔血的人,身处地狱,哪里不是地狱。”
“一九八五年,六月九日。骆小姐让我去接近一个女人。她说那女人家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不知道在她眼里我算什么,事到如今,她连一个吻都不肯再敷衍。而我还傻傻的爱着她,为了她去接近别的女人。魔罗保佑,希望柳甜美是个有趣而美丽的女人。”
“一九八五年,七月三日,我终于把柳甜美搞到了手。可惜,这个女人平庸到无聊,简直无趣至极。很明显,她是个单纯的女人,过于好骗,以至于让我难以产生任何成就感。哈,只需要编造一个悲惨的身世,她就会流下不值钱的眼泪,任我为所欲为,果然是个廉价而愚蠢的女人。”
读到这里,柳如意气得喘不上气,一股甜腥在她喉间弥漫。
李樱桃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想吐就吐,别憋着。”
柳如意摆摆手,哽咽着说:“真没想到,我妈在他眼里,竟然是这么个蠢货。”
“不要把他当成父亲。”杨瑾终于忍不住插嘴,干巴巴地说,“那种人,不配。”
柳如意吸了吸鼻子,努力调整马上暴走的心态。
李樱桃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本子,用平淡的语气继续念了下去。
“一九八五年,八月二十七日。今天我见到了柳甜美的爸妈。她爸妈警惕性还挺高,第一次见面就定在了市中心的饭店,还来了个AA制,明显不想与我再有任何交集。我骗他们说,我想要安定下来,柳甜美那傻妞还天真的以为我要和她结婚,笑得真是难看。我知道,她爸妈不喜欢我,可没关系,你们女儿喜欢就行。我有得是时间,可以跟你们慢慢耗,但你们的女儿就不一定了。”
“一九八五年,九月九日,柳甜美怀孕了。她爸妈还是不同意她嫁给我。淦!这俩老不死的东西居然连门都不给我开,让我淋了二十分钟的雨。不过柳甜美跟她爸妈大吵一架,要搬出来和我同居。嘿嘿,胜利在望。”
柳如意手指倏地攥了起来,眼神中闪过一抹与她生物学父亲如出一辙的狠戾。
李樱桃沉默半晌,问她:“还要我继续下去吗?”
柳如意点点头:“我想知道,他到底有多无耻。”
李樱桃加快语速,继续念下去:“九月二十五日。今天李先生把我叫去了总部,当着众人的面动了刑,让我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我无力反抗他的暴行,只能尽快跟柳甜美结婚,把先生交代的东西偷出来。”
“九月三十日,我和柳甜美跪在她家门口,终于让她爸妈松口同意了这桩婚事。借着上厕所的时机,我将尸虫撒了出来,可惜依旧没能找到要找的东西。”
李樱桃顿了顿,看向柳如意。
柳如意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姥爷姥姥几乎不提他跟我妈的事儿,我也不清楚。至于那什么东西……会是魂珠吗?”
“应该不是。”许久没发声的大米终于开了他的金口,歪着头问,“你家有没有特别重要的,从不让你碰的东西?”
“没有。”柳如意一点不打磕巴地说,“我们家所有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我都知道,完全没有秘密。”
杨瑾插嘴道:“往下看看,是不是让人弄了走。”
李樱桃倒了杯水润润喉咙,柳如意把本子拿走,继续念道:“十月十五日。我终于跟柳天美领了证。看得出来,她爸妈还是很不待见我。没关系,反正后天婚宴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十月二十一日。柳家居然一个都没死。李先生为此大发雷霆,与白先生起了争执。我怎么都想不到,白先生竟会去救柳家人,难道说柳家跟他有什么渊源?那我做的那些事会不会被他打击报复?还是小心一点,躲着他吧。”
“十一月二十一日。我的任务快结束了。骆小姐找到我,请我喝酒。我们喝了很多,骆小姐有些迷醉,抱着我亲了上来……我听到她喊‘长生’……不知道那个叫长生的男人是谁,在哪儿,不过我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亲手片了他!”
“魏长生。”杨瑾突然叫出一个名字,同时看向大米。
大米神色不变,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杨瑾思索片刻,对李樱桃说:“查一下这个人,是沪上……”
“不用查,我认识。”大米说,“他是我们的对头。”
除了李樱桃,在座的两位都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魏长生就是齐佳图呼。”大米觉得莫名好笑,眨巴着眼睛说,“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有意思了……”
柳如意听得一头雾水。
杨瑾却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李樱桃拍拍柳如意的手,让她继续说下去。
柳如意翻开下一页,看到了她母亲的结局。
“一九八六年,一月一日。任务失败,准备撤离。走之前,我犹豫着要不要向那蠢女人提出分手。如果提了,她肯定承受不住。怎样也是夫妻一场,她肚子里还揣着我的孩子,要是个儿子,我们老罗家就有香火了,还是别做得太绝,不辞而别吧。”
“一月五日,我离开的第三天,柳甜美疯了似的寻找我。我在火车站看到她跟个疯婆子似的到处拽人询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确实不爱她,但也可怜她即将面对的命运。或许,我应该留下些什么,给她一个念想,或者干脆让她死心,重新开始生活。再等等吧,看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再做决定。”
“我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柳如意花了好长时间才克制住自己想把本子撕得粉碎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就因为我是女孩,他就刺激我妈……真该给丫千刀万剐了!”
李樱桃一边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轻声询问:“他对你妈妈做了什么?”
“一张相片。”柳如意气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说,“我出生之后,他给我妈寄了一张他跟别的女人鬼混的照片……罗维他要不遭报应,简直天理难容!”
此时的柳如意并不知道,她随口说的报应,已经变成了现实。
……
特殊看守所里,罗维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
楼梯仿佛无限循环,他的身体也在不停下坠。
钻心的疼痛不断从身体各处传来,他只能绝望地阖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感觉后背上火辣辣的,鼻尖里也钻来一股淡淡的荞麦清香。
这是梦?是幻觉?还是他弥留之际的幻想?
罗维缓缓睁开眼,惊恐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双人床上。
床单是喜庆的艳红色,上面还印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像极了他和柳甜美结婚时的婚房!
罗维打了个冷战,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的大门。
门外是宽敞的客厅,客厅墙壁上挂着一幅褪了色的结婚照。
照片上,他搂着柳甜美,笑得假惺惺……
“果然是这里。”罗维颤抖地捂住脸,浑浊的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滑落,“甜美,你也不肯放过我吗?”
“老罗,你说什么呢?”
罗维听到柳甜美的声音,骤然擡头,就见那结婚照上的女人冲他眨了眨眼。
顷刻间,他身边的一切景象灰飞烟灭。
一个戴着傩面具的人突然出现,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罗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前一花,竟又回到他那张逼仄的木板床上。
刚刚的恐怖经历,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如果他手边没有多出一只老式摩托罗拉手机的话。
罗维呛了口吐沫,差点把自己噎死。
他眼窝乌青,惶惶地盯着手机——仿佛那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枚定时炸弹,随时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犹豫再三,他哆哆嗦嗦地捧起手机,按下了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此刻的他就仿佛一只热锅里的蚂蚁,挣扎着,做出他此生最后的反抗。
然而,“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机械的女声从手机里传来,罗维忍不住瘫软在地,哭得浑身乱颤。
他像个绝望的赌徒,在筹码出尽后,终于明确了翻盘无望。
还能怎么办?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闭目等死?
就在他陷入绝望之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