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愿赴鬼门关
安玉淙好像陷入了流沙里。
周围是黑的、窒息的、寂静的、闷热的。
粗砺的沙石擦过他受伤的血口,只有疼痛,且是大脑炸到一片空白的疼痛。
可等那空白到了极致,他面前却渐渐地开始出现一些异于黑暗的东西。
那是灰色的、白色的、铁制的……
那是刑具。
安玉淙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劫后重生,猛地喘气,周围一切越来越明晰,干涸的鲜血、刑具,四面围起的厚重石壁、镣铐、炮烙、皮鞭……
安玉淙剧烈喘息着,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东西,最后落到了自己身后。
地上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那是释玺。
安玉淙猛地站起来,他一把抓起释玺的手腕,要将他锁在方才困住自己的那刑架上,孰料,他只是一扯,释玺的手臂就整个地掉了下来。
安玉淙又换他另一只手臂。
又掉了。
安玉淙拧着他的脑袋,把他锁在刑架上,可是释玺只是在那上边悬了一会儿,两只腿也跟着掉了。
八表已经昏死在一边。
安玉淙过去一掌废掉了他的修为,把他锁在了释玺身边。
然后他匆匆忙忙地奔向时珣,抱着他,瞬移回了自己寝殿。
释玺给他下弑神钉以后,安玉淙陷入濒死的状态,他身上的噬神阵顿时发动,把四枚弑神钉的所有伤害都反噬给了释玺。
无法医治的弑神钉。
时珣一动不动,安玉淙甚至连他的呼吸也感受不到。他将时珣放在床上,抱着他,想要用神力给他疗伤。
没有用。
时珣的面色几乎已经宣告了回天乏术。
安玉淙几乎崩溃了。
时珣怎么会在这?!
他不是在魔界吗???
他手起符出,一道传音直通南谷。
南谷马上就接了,他道:“安玉淙?!你在哪?!你没事吧???”
“你过来!马上过来!!!”
安玉淙几乎歇斯底里地吼着,他双手发颤,胸口的血口还没有愈合,很快鲜血就顺着他湿透的衣服流到床榻上。
他嘴唇毫无血色,因为失血过多面前已经发黑到几乎难以视物。
南谷很快就来了。
他见到几乎面无人色的两个人,疾速奔过去。
安玉淙哽咽道:“救救他……你救救他!”
南谷看了时珣,把了他的脉,即使早有准备,他也一时吓傻了。
他很快又去把了安玉淙的脉,接着道:“我给你止血!”
安玉淙吼道:“你救他啊!!!”
南谷道:“你流血太多了,得马上止住,不然……”
“你听不懂人话啊!!!”安玉淙从来都没有这么失态地咆哮过,“我让你救他!!!谁严重你看不出来吗?!”
“我救不了他!!”南谷也崩溃道,“你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吗?!他中的是魔界最要命的奇毒阖柳!!!解药有!!!在魔界禁地最深处!!!厄生花!!!魔界禁地怎么进你知道吗???你知道里面有多少几万岁几千岁的魔兽吗???当年北昆的乾元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啊?!厄生花所有叶子所有花瓣都有腐蚀的作用,你就算真的通天,真的拿到了你怎么拿回来???”
安玉淙一声不吭,起身就走。
南谷瞠目道:“你他妈的去哪???安玉淙!你回来!!!”
安玉淙提着剑已经走了。
等到安玉淙的身影彻底消失,南谷只感觉天地空旷,世界寂静。
天色煞白,黑烟蔽日。天界因着安子宋和安玉淙那一场昏天暗地的打架已经塌陷了大半。
他知道安玉淙赢了。
但是这个胜利的喜讯无法给他半分慰藉。
安玉淙不过是仗着他自己不会死。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安玉淙到底会不会死,南谷也不知道了。
他知道阻拦无用,便咬着牙调回头去看时珣。
时珣的毒已经渗透到全身,南谷纵使再神医,没有解药也是回天乏术。
时珣的毒是从刀刃上传过来的,那毒因着伤口混进了血里,最后很快地蔓延全身。
南谷从袖中抽出一把刀来,将时珣被毒侵蚀坏死的皮肉全都割下去了。他最后给时珣把全身伤口包扎好,就算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去救他了。
争点气啊。
南谷叹道。
你那傻师尊可是为了你把命都拼上了。
魔族禁地。
其实时珣那天去魔界,路上看到的蓝色树林,就是通往魔族禁地的路。
魔族向来以蓝色为不详,所以这片自然生成的莹蓝色树林,就是封禁魔族各种禁术魔兽的上佳之地。
里面漂浮的大小光球,其实就是守卫禁地的魔兽,盐火龙。
安玉淙现在其实已经很难看出什么神仙般风采绝世的容貌。他浑身淋血,瘦削惨白,一只胳膊可怕打着弯,唯有那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前路,好像根治一切的良药照亮一切的光亮都在前面。
那些球闻见血味,慢慢地、慢慢地向他靠过来。
神血是万载难逢的修炼良药,只消一滴就可增益数年修为。
那些咕噜噜的光球越聚越多,地上的血全都被一哄而上舔了个干净。那些球越来越大,光亮膨胀,安玉淙后背灼烧一般地疼痛,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像一具木偶一样走着,身后的盐火龙已经贪婪地想要吞噬掉他。陡然有一只长大了嘴巴想将他彻底吞噬!
安玉淙身后燃起熊熊烈火,那火窜得极高,火舌舔到那些孽畜,无数圆球立刻哀嚎着一蹦三尺高。
肥胖肿胀的光球在莹蓝色的森林里四处乱窜,哭声遍野,可就在这森林乱腾的时候,安玉淙已然不见了。
他已经走到了森林最深处。
高耸入云的石壁上爬着层层的蓝叶藤蔓,藤蔓极密,中间绿色的花错落地开着。
见安玉淙要靠近,那些花千百瓣花叶慢慢展开,里面竟赫然长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那些人脸好像融化掉了,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扭曲得不成样子,但是所有花眼睛都是赤红色的,它们不说话,就在石壁上死死地盯着安玉淙,像蛇一样发出嘶嘶的威胁声,安玉淙不管不顾地接着向前走,它们嘶嘶的声音愈来愈大,最后声波喷涌而出震耳欲聋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