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墨不详兆
时珣那日在天渊阁看了一天的书,几乎是超额完成了安玉淙给他排的进度。
晌午的时候,姜煜回来了。
他腰间挂着一堆花里五哨五彩缤纷的贝壳珠宝,发冠都闪闪发光地缀着紫色珍珠,远远看去花得闪瞎人。
时珣看见他,沉默片刻,道:“师兄,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姜煜生龙活虎地在自己那个座位上坐下,道:“师尊呢?”
“师尊下凡了,已经一天没看见人了。”
“那真不巧。”姜煜道,“我还想送点礼物给他呢。”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米黄色幻彩流光的贝壳挂坠,丢到时珣手上,道:“喏,给你的。”
时珣接过去,打量了一下,觉得还挺好看,便收进了袖中。
“谢谢。”
姜煜道:“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见过师尊的乾元吗?”
时珣动作一顿,道:“怎么?”
“就是好奇。”姜煜道,“我走那天问师尊来着,他说那个乾元对他特好,我就问了一嘴师尊到底喜不喜欢他嘛,结果师尊居然真说喜欢……我就想哪方神圣啊居然收了师尊的心。——你见过吗?”
时珣却半晌没说话。
姜煜道:“你傻了吗?倒是说见没见过啊?”
时珣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师尊说他喜欢那个乾元?真的吗?”
“怎么?你还不信?”姜煜急道,“师尊亲口跟我说的,他说他很喜欢那个乾元!绝对没错!”
安玉淙喜欢他。
这个想法忽然就在他脑中彭地一下炸掉了。时珣脑中一片极盛的空白,然后又是一句。
安玉淙喜欢他。
其实任何引人遐想的亲昵、激烈交缠的亲吻,暧昧散尽后时珣都会有一种飘飘忽忽的不真实感。
他求过安玉淙一个确切的态度,可安玉淙在这方面实在太羞怯、也太容易受惊了。时珣一直都套不出他相关的任何一句话。
直到今天,他的态度通过姜煜的话转达了出来。
他对着青山倾诉的无数句喜欢,终于缓缓地飘来了一个回应。
安玉淙说他很喜欢他。
时珣猛地站了起来,他左右焦急地乱走着,好像马上就要去什么地方。
姜煜疑惑道:“你怎么了?找谁?你不会真见过师尊的乾元吧?”
“我没见过。”时珣下意识地道,“我就是……”
他就是忽然很想见安玉淙。
安玉淙早上在传音那边淡然又温柔的声音对他来说还不够,他想要更多,他想听安玉淙用他的声音再说一遍。
“你就是什么?”姜煜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你没见过就没见过呗,怎么,我一说你还好奇了?”
“……”时珣定了定心,又坐下了。
“是,忽然就好奇。”时珣道,“师尊那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乾元呢?”
“我完全想象不出来。”姜煜道,“我甚至一直都接受不了师尊是干泽这件事。……他明明就像个乾元。”
时珣道:“……师尊他就是比较好强吧。”
“他不用好强。”姜煜道,“他是真的很强。”
姜煜和他并没有在说同一个东西,所以时珣直接放弃了,转而问道:“师兄,你为什么忽然跟八表断绝父子关系?”
“啧。”姜煜道,“傻逼,他和释玺结契,还生了个孩子,那孩子居然比我还大!”
时珣愣道:“什么???”
“他居然还把那个孩子送进采芑殿!你知道安秋吗?她是八表和释玺生的!太傻逼了好恶心啊,这是纯粹来膈应师尊的吧?还有鹄乌,鹄乌居然也是八表的孩子!鹄乌可是比师尊还大啊???他是什么种马啊???”姜煜怒道,“我这辈子算是不想再认他这个爹了,反正他那么多孩子,不缺我一个。”
时珣感觉自己脑袋被这些忽如其来的八卦冲得有点断片,他迟疑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安秋是,释玺和八表的女儿?”
原来那天安玉淙说的人就是她?!
怪不得那天安玉淙和她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对!”姜煜气道,“那人怎么还不死?师尊也太心善了吧?!”
“不是,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时珣道,“你不是去东海了吗?”
“什么我怎么知道的。”姜煜道,“既然传到东海了,那说明整个天界都知道了吧。”
时珣道:“……行吧。”
姜煜道:“你不算啊,师尊在你头上下了禁令了,谁敢跟你乱说话。”
时珣郁闷道:“我就不能申请解除禁令吗?”
“你自己去跟师尊说啊。”姜煜道,“不过我觉得解除了也没用。”
时珣叹道:“我先试试再说。”
“不是吧你不会一个人在采芑殿长了一个多月的毛吧?!”
“……那倒没有。”时珣道,“师尊说找到了我爹姐姐的孩子,就是太宋,……他想把我的其他亲人也接到采芑殿。”
“我去,真的假的。”姜煜道,“那不错啊。”
“不过我跟他也不熟。”时珣叹道,“就……很尴尬。”
“第一次见大概都这样。”姜煜道,“我第一次见我娘还很尴尬呢,熟了就好了。”
“倒不是见他尴尬。”时珣道,“我们一开始聊了聊各自经历,他说他很小的时候就流亡鬼界,给阎君打工,一开始是殇白,后来殇白倒台了,换成了新任阎君臧教。他是南廷人,后来师尊要召面首,他信香契合度过了就来这了。我就说我也去过鬼界,还被关进过大牢……总之一开始聊得还行。”
姜煜道:“……那你尴尬什么?”
“师尊新提了个凡人大夫飞升,叫千奕中,是顶替南谷师叔位子的。”时珣叹道,“气氛就从他来了以后变得尴尬了。……对我来说尴尬。”
“怎么回事?”
“他们来了以后就开始谈新近在采芑殿后山发现的药材,这师尊教过,我倒也知道一点,他们说的也能听懂。但是……就是很奇怪,我觉得自己根本插不进他们说话,甚至还觉得自己很多余。”时珣道,“后来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告辞走了。”
“……为什么?”姜煜不解道,“我都没见过千奕中,他应该也是新来的吧?既然你们都是新见面的,……怎么还能这样?”
“……后来我想了想,就那种气氛,比较像、……呃,比较像……”
时珣挣扎了片刻,最后道:“……算了。”
“比较像什么?你倒是说啊?”姜煜道,“吊人胃口屁都不说,有病吧?”
时珣道:“不是,我也不太确定,可能是我自己臆想,算了吧。”
他是出了东院跟安玉淙传音的时候才发觉的。
他们说话就和他和安玉淙畅谈的时候一样,旁人根本插不上嘴。
那种看着对方眼神熠熠生辉的模样,添了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显得多余。
大概那就是知己吧。
“服了你了。”姜煜道,“你管他确不确定呢,嚼舌根子又不会被打死,大不了到时候错了跟他们道歉啊?说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