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榻之内远风波
东廷正殿。
朱雀昂头站在南廷首位,面上毫无惧色,甚至还冲着对面东廷首位的纹缬笑。
纹缬瞥了她一眼,有点无奈地做口型道:“你收敛一点好不好。”
但这时,上边的释玺却挥了挥手,八表走出来,面色冷淡又严肃。
他一身平日常穿的红色圆领袍,头发也一丝不茍地束着,看上去规整极了。
他看着朱雀,沉声道:“长老阁这次召南廷到东廷来,是想知道,润荒神君为什么干涉东廷政事。”
朱雀微笑着,道:“我不知道啊,他干涉什么事情了呢?”
“峚山狐妖行刺释玺神君,长老阁依规降下雷劫,但是今日,雷劫全数无效了。我派了人下去探查,峚山并无结界。而且南谷仙君也是峚山狐族一脉,那这桩事情除了润荒神君出手干涉,还能是什么呢?朱雀将军,你不要装傻。”
“我没有装傻。”朱雀道,“南谷今天确实是没有看见他人,不过小神君?他从昨天开始就不可能出来啦,而且这一段时间都没法出来。”
“哦?”释玺挑眉道,“他闭关?”
“差不多。”朱雀笑道,“喜讯呢,神君昨天晚上结契了,现在都没出来。至于今天早上的雷劫?不可能不可能。”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顿时好像投入了油锅之中,沸沸扬扬起来。
“润荒神君结契了???????怎么可能??????”
“他前几日是纳了几个面首……可是他居然真的会同人结契吗?????”
“我以为润荒神君那种人永远都不会和人结契的……???他真的有感情这种东西????”
“他和谁?殿中哪个人?谁这么厉害?这才几天便拿下了润荒神君????”
四座议论,一时之间殿中吵闹极了。释玺脸色很难看,拍了几下椅子把手,道:“你们是没见过干泽结契吗?在这丢人现眼地新奇什么呢?”
殿中这才安静下来了。
但是很明显,这下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狐妖、南谷和他们的村子这桩破事上了。
“好啦。”朱雀道,“所以具体南谷有什么通天的本事麻烦长老阁去查一下好吧?小神君可是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无辜的很。”
释玺冷笑道:“他结契,倒真是会挑时候。”
“释玺神君,您怎么这么说呢?”朱雀笑眯眯地道,“良辰美景奈何天,气氛到了,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啊。更何况,小神君生得那么好看,有人喜欢也不奇怪吧。”
纹缬点头道:“确实是美人。”
连着这句话,众人霎时想起花神献瑞时安玉淙的那般风姿气韵,便觉得确实如此。
她们妻妻两人在这里一唱一和的,底下好多人都憋不住笑了。释玺瞠目瞪了纹缬一眼,纹缬方才闭了嘴,不说话了。
“所以这桩事和小神君肯定是没有关系。”朱雀道,“他还在温柔乡里待着呢。至于南谷,我们南廷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长老阁如有必要逮捕他,那只要知会我们一声就好,我们到时候再报给小神君。”
八表脸色也难看极了。
“好。”
“那行。”朱雀道,“那我跟这个哑巴白虎就回去啦?”她踹了一脚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的尚京汶,示意他走了。
尚京汶仿佛这时候才回过神,他随在朱雀身后,和那一众大早上被拉来充排面的倒霉南廷仙君回去了。
几人行至半路,都是一片死寂,还是尚京汶先开了口道:“……神君和谁结契了?”
他这话音一落,周遭一片人脸就齐刷刷地对了过来。
朱雀道:“不知道,就知道结契了,他来找我的时候,信香都藏好了,只告诉我说若东廷参他干涉内政,就说他结契了出不来。”
“神君都没有跟我说他结契这桩事。”尚京汶仍旧是难以置信地道,“他只说让我在这段时间守好采芑殿,特别是不要让东院那几个人离开南廷。”
“不会是太宋吧。”毕月乌在一边道,“毕竟咱们这边找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太宋。”
“不清楚。”朱雀道,“等他出来了再问也不迟。”
“太宋虽然是我们找的,但他也太安静了一点,跟被迫嫁过来的一样。”参水猿迟疑道,“他跟神君说没说上过话都不一定呢。”
“反正除了安秋,也就三个人了。”奎木狼道,“一会儿看看谁不在就行。”
“所有人都在。”尚京汶叹道,“神君是让我盯东院的,我今早就看过了,安秋、太宋、漠禁月和朱程据,全都在。”
“怎么会???”毕月乌惊呼道,“那是谁???”
“要么是他不放心那些人,自己找的。”朱雀皱眉道,“要么就是他往那四个人屋里派了分身。”
“神君……还能有什么……别的人?”毕月乌吓坏了,“他……他能谈什么恋爱啊?”
“除了脸好看,他哪能找到人啊……”
“神君的脸确实很绝,但是……但是我真的想象不到神君和谁谈恋爱的样子。”
“是谁那么牛逼啊……居然收了神君?”
“就是啊,结契不是要……两情相悦之类的吗?”
“确实是有些离谱了。”朱雀道,“我以为他起码得寡个几百年。”
“神君寡一辈子都不稀奇。”
第二日。
阳光晃了时珣的眼睛。他伸手挡了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师尊仍旧蜷在他怀里,睡得迷糊。不知什么时候,安玉淙额头已经贴上了时珣的胸膛,手臂也紧紧搂着他。
时珣不敢动弹,怕搅醒了他。他顺了顺安玉淙散乱的头发,并用手指缠住一缕,凑到鼻尖吻了吻。
好香。
也许是感到他的动作,一向睡得浅的安玉淙眼睛动了动,迷迷糊糊地道:“……别闹。”
时珣低头亲了他一口,安玉淙清醒了些,他擡眼看见时珣温柔而深情的灰色眼睛,顿时有些呼吸混乱。
他偏过头,但时珣却放出了一些信香,柔柔地笼着他。安玉淙受不了那个味道,他颤了颤,脸上爬过一抹可疑的红晕,道:“别、别放信香。”
他是真的招架不住时珣的桃花香。
他第一次见到分化后的时珣那一刹,闻到他身上那极具侵略性又温柔浪漫的桃花信香,就几乎沦陷在那里。
那大概是他的第一次心动。
他当时只道是因为信香契合度太高的缘故,极力按捺下去了,还暗自骂了自己好长时间的流氓。
可是这朵桃花,飘飘转转,还是落到了他掌心。
安玉淙松开他,身子往后退了退,可这一下又不知道牵动了他哪里的内伤,痛的他龇牙咧嘴。
时珣叹了口气,最终没有听他的话,反倒放出更多的安抚信香,将他裹在其中。
安玉淙忽然道:“阿珣,如果我们信香的契合程度没有那么高,你还会……这样喜欢我么?”
时珣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安玉淙,道:“师尊……你还是认为我是因为信香,才喜欢你的?”
安玉淙垂眉不语。
“我……很早、很早就……就对师尊有逾越之心了。”时珣低声道,“是在分化以前。”
这次是安玉淙愣住了。
他看着时珣,惊讶道:“那时你才几岁?十五六?”
时珣不说话。最终只是轻轻点了头。
好家伙,原来孽缘在这埋着根呢。
可是他还是道:“为什么?”
安玉淙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居然……居然那么早就开始喜欢他,还一藏藏了四五年。
天呐,他到底是什么当的师尊?!
日子过到徒弟床上去了。
时珣定定地望着他,最终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记得那次是师尊你喝醉了走到星泊。当时我也……不太确定,那种感觉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太奇怪了,我是后来才想明白我是什么心思。现在想来,大概是师尊你真的很好,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你这么好的人,……忍不住心动吧。总之这么多年,我是真的,越来越喜欢你,无可救药地喜欢,像陷进什么沼泽里一样。”
安玉淙叹道:“好了。”
可时珣又低声道:“我之前控制不住地亲你,也是我情难自禁。……我生日的时候,你抛下我走掉,我那时候是真的以为师尊你不要我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安玉淙垂眸道,“你都上了我了,我不也还是没有不要你。”
时珣湿漉漉的眼睛凑近安玉淙,道:“师尊,你会永远要我吗?”
“永远”这个词,太飘渺了。
安玉淙觉得,任何事情一旦和“永远”这个词挂上钩,喜剧也变成了悲剧。因为即使是在他人生短短的二十九年里,也没有过什么永远相伴的东西。
人啊,一旦说了“永远”,就会贪恋。而失去或不得的时候,也会更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