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何等荒谬(1 / 2)

第74章何等荒谬

◎“朔州江都王求见——”◎

天穹之下,德阳门外百数身穿素衣之人站的整齐,几乎没有一点儿异声。

连日来的暴雪,昨日傍晚将停,空气里都是冰凉寒霁的气息,红砖绿瓦之上还覆有浅浅一层白雪,连带着众人的衣衫,皓然一色。

十一月十二,端懿皇后发丧日,德阳门外,群臣、诸王公在前,诰命、诸女眷在后,垂首屏息向灵柩辞别。

礼部侍郎张筌跟在祁王之后,从宣明殿祭祀出来,他跪在沈邺身侧,拱拳道,“陛下,臣有要事相禀。”

沈邺头也没擡,“何事?”

张筌深深俯首,“回陛下,日前修扩帝陵,日子原是够使的,只是连日来的暴雪,终究还是耽搁了些,恐怕现下,端懿皇后是入不了帝陵的。”

沈邺皱了皱眉,半晌无话。

他似乎在掂量,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百官这些日子以来,深知帝王对逝去的端懿皇后的在意,见张筌未能办好淑妃陵寝之事,皆是诚惶诚恐,唯恐火烧到自个儿身上。

负责修扩帝陵的张筌亦是心惊胆战,甚至不敢擡头看帝王一眼。

沈邺忽然面无表情道,“告诉朕,有无两全之法。”

“帝陵之侧有先帝命工匠修建之贵妃陵,不知,陛下何意?”张筌连忙道,他说罢有些忐忑的擡头。

谁人不知,那贵妃陵乃是先帝为温贵妃修之,其布局、规模仅次于帝陵,只因温贵妃死时,钦天监卜了一卦,称此处风水与温贵妃八字不合,这贵妃陵便也搁置了下来。

钦天监虽是如此说,百官却心知肚明,陛下不欲让温贵妃入主贵妃陵。

张筌年纪尚浅,是沈邺继位后提拔上来的,不知往日太后与温贵妃之间的恩怨,且随着时间流逝,当时知晓内幕的大臣大多都已入内阁,或是卸甲归田,是以,他说出这样的法子倒不显得奇怪。

沈邺又沉默了好半晌,摆了摆手,眸色忽然阴沉下来,“不可。”

没人料到他会拒绝,百官之侧站着一身缟素的长公主,她眸光闪烁了几下,上前劝道,

“陛下三思,帝陵修扩尚未完善,只贵妃陵才能够的上端懿皇后的品阶啊。”

她这番话说的诚恳,百官暗暗点头。

沈邺却幽幽瞥了她一眼,恍若未闻,“贵妃陵风水不好,端懿入妃陵,同……”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不到能同端懿葬在一处的皇妃人选。

沈清则懒洋洋的接了话,“孝安皇贵妃陵,品阶也够得上。”

“对、对。”张筌还在地上跪着,闻声连忙应和,几息后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会儿。

“端懿皇后不能葬在侧寝,那势必要扰了孝安皇贵妃安息……”

沈邺怒了,擡脚便踢在了张筌胸膛,冷斥道,“废物!”

“为何不早些来报!”

张筌吓了一跳,立时嗑头求饶,用的力度不小,不过几下,额头鲜血直涌。

沈清则压着眉眼,唇角却勾成一抹浅淡的弧度,“父皇啊,这可是目前能想出来的唯一万全之法,您莫不是为了皇贵妃才不愿采用这个法子?”

“万全之法?”沈邺气笑了,他的声音压得略低,“孝安好歹是你姨母……”

今日这一出,无非是为了让孝安不得安息,原来他这个刚找回来的儿子,竟是个如此记仇的主儿。

沈清则也笑,垂着眉眼:“孤没有姨母。”

他凑近了些,几乎离沈邺只有一个手指那么近,他的语声晦暗不明,“儿臣没猜错的话,贵妃陵里有父皇的秘密……”

沈邺猛然擡头,目光直直射向沈清则的眼底,后者倒也不惧,坦然回望。

半晌,终究是沈邺歇了阵,他语声低沉,“传朕的旨意……”

“且慢——”一道如金坠玉般的声音响起。

几乎是同时,有小兵远远跑过来,高声道,“报——”

“朔州江都王求见——”

江都王?

众人低垂的头颅下意识擡起,后头的女眷更是微微仰着头去瞧。

只见一个男人立在灵柩之后,他白甲玉鞍,系着白色抹额,这是朔州服孝风俗。

他身姿挺拔,渊渟岳峙,生得一双寡淡摄人的眉眼,眼睫微颤时,动人心魄。

众人被他容貌震住,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们后知后觉地想,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男人身形高大,双目犹如黑夜中的寒星,迈步而来时,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沈邺眯了眯眼,盯着他的眼睛,眼瞧他立在灵柩后,半晌,才朝沈邺走过来。

程识云极其敷衍地行了个礼,唇角抿得平直,情绪不明:

“陛下,别来无恙。”

沈邺眸光一沉:“江都王,你无召入京,意欲何为?”

程识云轻睨着帝王,淡淡一笑:“本王来带阿姐棺椁。”

静默了一瞬,沈邺笑了,“端懿是朕的皇后,你凭何带走?”

沈邺目光如炬,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在朕面前,你该自称‘臣’。”

“凭陛下要将她葬入旁人墓xue。”程识云擡眸,分毫不退让。

“阿姐入宫二十余年,若与陛下无情分,得此身后事也罢。”程识云眉睫漆黑,容色过盛,唯眸底清清淡淡,让人生出退避三舍之念头。

他冷嗤:“那么,不知我朔州三十万炽军,可否令陛下易心?若阿姐死后要与一妃同寝,不若还于我朔州故土。”

程识云一向寡淡,今日这一笑,尽管是个带着淡讽的讥笑,也令女眷沉醉于中,感叹江都王的好颜色。

沈邺面色陡然一变,怒气几乎要压制不下去,他攥了攥拳,眸光紧摄对面的男人:

“你威胁朕?”

德阳门外寒意刺骨,一众王公诰命着孝服,无有敢外披大氅者,纵然冻得瑟瑟发抖,也只字不敢言之。

江遇宛站在女眷之中,脸颊起了层薄薄的红晕,额间碎发被寒风吹的微浮,身形略有些不稳。

她站了一个时辰有余,一双合在腹前的手冻得毫无知觉,唯有一双漆黑的眸,直直地盯着白袍男人。

她止不住地担心。

纵然她是女子,不问朝事,却也深知陛下忌惮朔州、忌惮江都王之深,今日舅舅说出这样一番话,日后陛下怕更会顾忌三分。

程识云倒不怕,他从南境而来,早知东境温二与太子谋合,已从浮州起兵,不日便要携兵往中原而来。

若南境与东境皆反,到时南昭真真是临于亡国之际了。

他便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无所畏惧地出言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