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陆双行第一次来宜州,可仍会暗自感叹。越往南走,干燥与空旷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算高耸却生满各种常青树木的山峦。气息也开始变得湿润,加上寒冷、时间久了就连鼻子里都有些不舒服起来。
赶在真的进山前,陆双行瞒着瑟瑟悄声传了信回分骨顶,大致讲明了眼下进退两难的情况。他没问师父如何,只盼望接下来的信笺能是谢爵亲手写的。
宜州很少下雪,湿冷顺着衣缝钻进皮肤,两人行进的速度也慢下来。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早已消失,瑟瑟牵着马走在前面,不时蹲下,费力地分辨着跑马疾驰过后的痕迹。他能听到瑟瑟的呼气声变得愈加沉重,嘴唇也是惨白的。她看起来越发冷静,不怎么开口说话,好像忘记了后面还有个人。
陆双行隐约在心里挣扎摇摆着,只觉得像那眼前的山林,浓稠的白雾遮天蔽日,怎么也看不清楚深处。聚雾的地方不聚风,碎石小路上的马蹄子印反而清晰,此处人迹罕至,数十里不见人烟;那山深处只是一叠叠山,雾后也只有一重重更浓的雾。正待他微微愣神时,瑟瑟突然止住了马立在树下,转身看向陆双行。
陆双行便也停马,两人莫名安静了须臾,只有两匹马被那浓雾激得打了个响鼻。
“你回去吧。”瑟瑟说着解下那把布满豁口的玄刀,举到陆双行眼前。“我不做骨差了。往后我做什么都与分骨顶无关,也不需得分骨顶和骨差给我担责任。”
陆双行险些被她这一手给气笑了,拨开玄刀刀柄道:“姐姐是在开玩笑吧。你若不是骨差,我更不可能看着你再往前走去送死。”
瑟瑟咬牙“啧”了声,端着那刀僵持片刻,她把手放下来,垂着头低声道:“双行,走到这儿你我都清楚,我姐姐活着的可能微乎其微。画骨没道理不杀她,我也知道。我只是不甘心,我要一个答案。为这个答案,没必要再搭上分骨顶一个骨差。”
她冲陆双行笑笑,“琴琴若死了,我是为她复仇,死了我也心甘情愿,我试过、尽力了,便不会再苛责自己。她若还活着,我是她妹妹、我更欠她一条命,我去追她天经地义。至于别的骨差,我和姐姐都不会愿意看见你们也搭上一切来救她的。”
陆双行不由想反驳,还不等开口,瑟瑟继续道:“咱们做骨差的就是时时刻刻想好自己会死,马上就会死、下一刻就会死。我和姐姐都想好了,这是每个骨差的觉悟,我要你回去,还是别的任何一个骨差回去,你我都无愧道义。”
她把陆双行的话尽数堵了回去。实话说,陆双行也还没考虑“道义”那么深远凛然的事。他相信今天如果换了自己或是师父出事,琴琴瑟瑟也一定会追,眼下若是师父在这里,师父也一定不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