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爵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阵阵天旋地转、果真像是从层层叠叠承尘中往下坠落。他瞥见惊慌失措的锦缎,赶忙强撑起发软的身子去捡碎瓷片,竭力柔声安慰道:“不怕小被儿,你哥哥姐姐们都是福大命大的,没事……”
锦缎拧着脸矮下身子手忙脚乱地和谢爵一起拾,谢爵怕她神思未定割破手,拦住道:“没事的,我来捡——”
谁知他自己不过错神,指尖便被锋利的瓷片割破了条口子,不长、刺得倒挺深,顿时涌出一枚豆大的血珠。锦缎绷不住了,坐在地上抱着谢爵的手仰头大哭。她平时发不出半点声音,此时却从喉咙里漏风似的漏出干哑的“嘶嘶”声。谢爵心里也要淌血了,干脆把流血的手背在身后,拍着锦缎的肩头安抚她。
谢爵知道她需要泄出去心中那股慌乱,哭喊出来就好了、就冷静了。这孩子偏偏是个哑的,拼劲了力气哭也喊不出来。可她挤成一团的五官实在太痛苦,以至于谢爵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听不见了。谢爵看着她的脸,只觉得如坠冰窟;想做点什么,却连让一个孩童哭出声都做不到。
锦缎哭了许久才渐渐平息,蹭着眼眶去找谢爵的手,那口子不大,已经不冒血了,谢爵勉强笑着看她,飞快地在脑海中捋了一遍,冲锦缎道:“从头到尾,你再给小皇叔讲一遍。”
锦缎抽抽着点点头,她虚比划了两下,突然又摇摇头,做了个“等等”的手势,匆忙跑了出去。谢爵想也知道她肯定是去找司郎了,有些事情到底小孩儿讲不清楚,更有甚者她也未知全貌,既然瞒不住了,干脆找大人来说。
不多时,锦缎果真带着司郎回来了。司郎一见两人表情便明白了来去,他不需多做解释,谢爵自当明白为何起初要瞒着自己。两人不多废话,司郎便将来龙去脉讲了清楚。
六日前,谢爵突然晕厥过去的那日。分骨顶骤然接到了曹琴琴快信传回,信上血迹斑斑,哪里是什么请援,分明就是遗书。但同时,七日前当晚,明都外接连有村县来报出现画骨行踪。当时没有伤亡之事,司郎原本不想惊动还在山上“休息”的师徒二人,便把分骨顶或是刚忙完歇下来的骨差们调了出去。琴琴的信递送回来几乎是和陆双行出去药房同时的,先是谢爵无故昏迷不醒震得司郎头疼欲裂,前脚陆双行刚走,后脚信到了段渊手上,把分骨顶炸开了锅。
正赶上冬巡这时机,修刀房有太多玄刀需要修缮,段渊走不开人,只能先调陆双行独自去寻找琴琴瑟瑟。三日前陆双行递了新的信笺回来,已经找到了重伤的曹瑟瑟,但琴琴仍然生死未卜。他写得简单,说是和瑟瑟继续往宜州南部寻找琴琴的下落。司郎看到这儿便猜了个七七八八,想必找不到琴琴的踪迹,瑟瑟就是马拉都拉不回来。司郎心惊肉跳,继续递信给宜州,要陆双行务必稳住瑟瑟,并且紧急调了段渊和三个四品的骨差去支援,务必至少把瑟瑟带回来。但目前仍未得到回信,更糟糕是,今天早晨老段快信飞回,陆双行和瑟瑟也联络不上了!
司郎面色凝重,谢爵也好不到哪儿去。分骨顶到底算是两人一手拉扯建立的,他俩若不稳住,底下更要乱了套。谢爵深吸了口气,转而安慰司郎、也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姑且就是好消息,我们不能乱。”
司郎赞许地点点头。老伯到底曾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过,很快也冷静下来,他不说话,谢爵却明白他的意思。眼下自己到底是不是病了都不清楚,这个时候如果也追去宜州,根本就是添乱。
谢爵头疼得厉害,只觉得一团乱麻,事情大大小小卷成了线团儿,撕扯都撕扯不开,更没有头绪。两大一小沉默半晌,谢爵拍了拍脸颊试图振作起来,转头冲锦缎道:“小被儿,找几个能腾得出手的人,把零散在分骨顶骨差手里所有的卷宗都收上来,从安厚四十年到近日新撰写的,全部都挪到清水殿那间偏殿去。”
司郎一顿,张张嘴看向谢爵,最终没有阻拦,只是站起身拉住锦缎的手道:“丫头也传不清楚话,还要什么,我去。”
司郎年纪大了,平时神采奕奕健步如飞,今天突然有些老态龙钟的。谢爵也站起身,只说:“我们要用人,前脚马上就出事,调走了一大批骨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