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爵兀自怔住,难以置信。片刻的僵持对峙,谢爵甚至忘记了眨眼,他愣愣地扯了下自己被攥住的手腕,陆双行不动也不松开,手没有挪开半分。谢爵缓缓垂眼看了看两个人的手,墨色的骨骼让两只手变得陌生,好像穿透了皮肉,是骨与骨连接在一起。
谢爵并不愿掌控一切,此时此刻却想要去把事态扳回正轨。他的呼吸猛地颤抖了下,低声道:“你不明白你在做什么,你想要什么——”
他还未说完,陆双行突然咬紧牙关,把他人再度掀回床榻上,这次手不再撑在耳旁,而是压住了谢爵的肩头。谢爵近乎胆战心惊,擡手想要推开,整个右臂却麻得蹿进心底,让他难受得拧紧了眉心。
“我明白,也知道。”陆双行嗓音低哑,咬牙切齿般念着。“是你不知道,你不明白。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但我没有。”他把师父的手扳到软枕上,压住的力度重得两人都能听见彼此的骨节嘎吱作响。“动不了吧?我一直都知道怎么把你困住、让你动弹不得,让你安静下来仔细听听我想要什么。可我没有。”
“拜托了,答应我吧师父。”陆双行蓦地放软声音,边说边矮身,将脸颊贴在谢爵心口上,撒娇似的蹭着,语气也愈发乖巧起来,“拜托了,拜托了师父,小猫保证会乖乖的,我只要这个。”
甜软的语气让谢爵不寒而栗,错了,一切好像又错了。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谢爵睁大眼睛,大抵便是为此、眼眶毫无征兆酸涩无比。他挣扎着说服自己,如同自言自语,“双行,听师父说,你只有十九岁,你还有无数的时间去思索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
他温声说着,这些温声细语曾无数次安抚过陆双行的心,而今却勾起了翻涌在骨血中的暴戾。谢爵竟从自己的话中体会到了濒临绝望的祈祷,错了,不该是这样,不能是这样的。他情愿是徒弟一时晕头转向,错把依赖当作了情爱,他还有机会和时间教导他究竟什么是爱恋,他分得清楚。
遗憾的是,谢爵在眨眼中意识到:他自己也不知道情爱到底是什么样。
他真正体会到了绝望,乃至没有感到徒弟的手顺着衣摆伸了进去,直到冰凉的指节滑过腰肢,比夜里那盏没能点明的铜灯摸起来还要凉,却好似烫到了谢爵。他颤抖了一下,脑中那丝弦险些崩断,终于不管不顾拼命挣扎——
谢爵抓着陆双行的肩膀把人摔向一旁、格外轻松。他弹起身,那一刻骤然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松力的!谢爵知道自己应该头也不回地奔逃,或者他说不定该拿鞭子狠狠抽徒弟一顿,把他给抽清醒。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回过头,瞥见陆双行捏在指尖的物什,谢爵从头凉到脚,心立刻悬了起来。
那是一枚行香,正是出自那位画骨之手。陆双行并没有冲他笑,眼神森冷无底,毫不犹豫地捏碎了小小行香。一股甜腻缠绵的香气顿时在卧房中四散开来,毫无征兆地弥漫进谢爵口鼻之中。他来不及屏息便被呛住,扶着麻木的右肩咳嗽起来。陆双行就那样在榻上静静地看着他,盘腿而坐。他好似没有受到香雾的蛊惑,思绪与胸膛却先一步烧了起来,迟来将自己拖入火海。谢爵很快便四肢发软,手虚抓了把桌角,人跪坐到地下。陆双行直到他不再咳嗽才慢吞吞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师父面前、正坐。他听到谢爵剧烈而难耐的喘息,冲师父露出天真的笑容来,柔声道:“师父晕倒以后,我把常悔斋收着的不净砂全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