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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八十八·悬崖(1 / 2)

从窗前往外看,那棵白玉兰开开落落,先绽出洁白如玉的瓣,然后才生满柔嫩绿叶。严冬时日树杈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土黄色的枝桠向着天穹无谓生长,像是水中绽开四散的墨痕,无法预料游向何方。

陆双行借着那枝桠发了会儿愣,轻手轻脚地将窗子关上,又轻手轻脚地落了锁。

他在常悔斋待的日子恐怕比在饮冰还要长,所有陈设闭着眼睛也清楚在哪儿。黑夜里无人点灯,他顺着黑夜游走进卧房,垂眼看向床榻以上。谢爵平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发髻已经解开,柔软墨黑的长发有一缕不听话地翘到鼻梁上。陆双行看了片刻,伸手将那缕头发理出来拢好。他的心比万籁俱静的山顶还要沉、还要静,一片漆黑,连月亮都找不着。他总觉着自己的心其实很少有起伏,起伏大多也是因为师父。此时是难以言状的平和,毫无波澜,今晚是个安静无风的夜,夜色沉沉便能把时间拉扯得格外绵长,而他等得起。

陆双行爬上床榻,俯身躺在谢爵身侧,拿额头肆无忌惮地贴在他身上。在车上睡了太久,眼下困意全无,陆双行瞥见了谢爵从山中带回的那些书卷,好像永远不会泛黄变旧、崭新如初。谢爵也是这样的,他不会改变。

不知过去多久,陆双行听到一声沉吟,他没有动,看着谢爵揉着太阳xue坐起身子,才意味不明说:“醒了?”

“……怎么回事?”谢爵眼前模糊,太阳xue也微微有些胀痛,半晌才清醒些。他放下手时陆双行也已起身,师徒俩面对面坐在床榻上。等了许久都不见徒弟开口,谢爵刚要出声,陆双行蓦地说:“你身子骨越来越差了。”

谢爵张了张口,有气无力道:“杨太医也说了没有大毛病,无非是休息好了就好一点,近来是忙得脚不沾地。”

陆双行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卧房里寂静黑暗,谢爵擡眸也看徒弟,陆双行的眼睛像是玄刀寒光闪闪的刀锋,映照出自己的影子、把自己禁锢在其中。谢爵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异样预感,像是被扑食前的貍奴盯紧——不,也许是林中食人的老虎,他被盯得动弹不得,心里也打起鼓点。谢爵艰难地收回视线便要起身下床,不假思索便想把自己撤出那双幽深的眼。他才侧过身,陆双行猛地撑起上半身,一下子把他掀回了床铺上。谢爵的后脑勺在软枕上磕了下,不疼,但闷闷的。他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双行?”

“我们聊聊。”陆双行说着,左手伸向了谢爵右手,谢爵不由想躲开,偏生他刚醒过来身子还在迟钝,愣是被徒弟擒住了手腕。谢爵能甩得开,可想到徒弟的伤势,立刻又起了犹豫。两人隔空对视了须臾,谢爵放弃了,叹气道:“你怎么了?”

谢爵一直秉承有话就说,有问题就解决。今天却不知怎的,胸中像是挣动着隐约恐慌。他并不愿意掌控一切,只是骤然有种预感:他亲手拉扯养大的徒弟,走着走着低头瞧瞧,地上那团影子仍是只粘人爱撒娇的小猫。等他不经意间回头,才发觉他藏起了许多,而他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