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车驶出小区,阳光像刚被剥开的橘子,一点点落进车窗。
米悦坐在副驾,穿着白衬衫,头发简单扎起,素面朝天,像个认真去面试未来的人。
周墨开着车,手臂搭在方向盘上,发尾还湿着,像是为了今天特意早起洗了头。
他没开音乐,窗外风声很轻,像一首不需要歌词的歌。
第一套房在市中心,一幢玻璃幕墙的高层LOFT。
置业顾问滔滔不绝:“地段好,双地铁口,天台可以改成观景露台……”
米悦绕着客厅走一圈,目光停在落地窗前。
脚下是城市最繁忙的街口,车流密密麻麻,像一张永不停歇的网。
“你能想象我们吵架的时候,一个人站在这里望楼下,另一个人躲在楼上冷战?”她说完,转头看他。
周墨“嗯”了一声,把视线从厨房收回来,笑得懒洋洋:“最好吵完直接从这玻璃里飞出去。”
她瞪他一眼,“幼稚。”
“但好看。”他说,“你站在窗前,比那街景高级多了。”
她没接话,摸了摸窗框边的一块划痕,像旧日留下的磕绊。
他们看了十来套房。
从高区景观房到艺术气息浓厚的老城区,从海边改造的轻钢别墅到绿化率极高的花园洋房。
他们看样板房的眼神从好奇变成对比,从兴奋到疲惫。
有一套洋房,是她最喜欢的。
院子不大,却种了两棵梧桐,枝干交错,夏天可以遮住整个屋檐。
她摸着树干,说:“这儿……好适合装个摇摇椅。”
他说:“你一坐上去,风一吹,我一眼就能看见你飞出去。”
她笑:“你少泼冷水。”
他低头捡了片落叶,递给她,“我们可以在这里烤火,种薄荷,晚上看星星。”
她轻轻点头,像默许,也像许愿。
中介说了价格,两人没吭声。
回到车上,米悦把落叶夹进速写本,望着车窗说:“我们是不是在找房子,其实是在找一种未来?”
周墨换挡时停顿了一下,“未来也许要等,但你想要的那种,我会尽量提前安排。”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
红灯前,他转头问她:“你觉得‘家’应该是什么样?”
她没回答,目光落在副驾镜里,那是她和他并排的倒影,一动不动,却安稳。
这天,他们看了四套房,最心动的那一套,价格超出了预算一倍。
夜晚回到LOFT,小小的公寓仿佛更加静了些。玄关的鞋架还是他们搬来时买的简易款,米悦踢掉鞋,没走进去,只是靠在门边看着客厅。
“你说,家是不是和房子没那么大关系?”她忽然问。
周墨弯腰脱鞋:“怎么,后悔没买那套洋房?”
“不是。”她摇头,“那套我是真的很喜欢,可是——”
她没说完。
他看着她,把手里的车钥匙挂回原处:“你喜欢就好。以后我们还会再遇见更多房子,但我们只要一个‘家’。”
“你怎么知道哪个是‘家’?”她声音很轻。
他没急着回答,走到阳台,回头看她:“就是你看见它的时候,会下意识想留住。”
她没动,点了点头。
那一晚,他们窝在地毯上,把十几套房的照片一一翻过。
像在选未来的电影海报,也像在过滤命运中的分岔路口。
不是每一条路都通向幸福。
但只要是和你一起走的,那就是“回家”。
——
阳光正好,风透过车窗缝隙吹进来,带着一点六月特有的干净和温热。
他们终于定下了一套房。
不是市中心的高层,也不是最初心动的洋房,而是一套在城郊的三层叠墅——带前庭,侧面有斜坡,背后是保留绿地。
下午三点,房子还在装修尾期。
他们穿着便装踩着塑料布进屋,米悦站在落地窗前,抬头看着挑高的客厅。
“这里可以装一组书墙。”她比划着手臂,“落到地上,再铺个懒人沙发。”
“你准备在这里开书店?”周墨挑眉。
“我准备在这里晒太阳看书。”她语气很认真,“不行吗?”
他笑,没接话。
从客厅到厨房,从二楼主卧到三楼小阁楼,他们一边走一边吵吵闹闹。
她想厨房装开放式岛台,他嫌油烟重。
他想阳台贴白砖加蓝线,说是“希腊风”,她反问他是不是要在客厅挂风铃、在墙上贴鱼。
两人越吵越热烈,最后在洗衣间门口爆发小争执。
“我说要保留藤编围栏,你为什么非得喷漆?”
“因为那颜色旧啊,蓝白一刷,一看就是度假小屋。”
“那你不如直接定个海景房!”
他手一摊,“可以啊,你有钱我们就换。”
她瞪他:“你是没睡醒还是想吵架?”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米悦,我们在装修‘婚房’,不是在打仗。”
她没挣脱,声音却低了:“是啊……婚房。”
是“婚房”,是以“我们”为前提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那堵还没刷完漆的墙,忽然问:“你不觉得很快吗?从你说‘我们’,到真的有了个‘我们’的家?”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紧了她的手。
他们第一次在水泥味的空间里,把想象变成现实。
那天下午,两人回家前去了趟银行。
他们的积蓄,加上各自父母愿意出的部分——凑不齐首付。
米悦拿着账单站在银行大堂,眼神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