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
宇智波斑不知道他的弟弟因为他没有出面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疼。
但是疼痛这种事喊多了似乎也就那样了。
他现在没有一点要开口的兴致。
而模糊的视线中，千手扉间也已经又投入新一轮救治他的过程中去了。
明明他都说了不要这家伙管的……
千手扉间又在骗他。
什么柱间的细胞已经扩散到他全身，他全身都可能长出肉瘤之类的……
全都是假话。
在他体内翻覆的根本就只有胸膛这一块而已，似乎那些可怕的细胞已经认定了这里，并且打算将这里当成自己繁衍生息的地盘，在不断攫取他的生命力，一波又一波地向着他的身体发起进攻。
但是千手扉间会出手切除这些胆敢冒出头来的细胞，直到他能掌控这部分力量为止。
根本就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偏偏被千手扉间说得像十死无生一样严重。
“千手扉间，你就只会骗我。”
宇智波斑闭上了眼。
他不太想再度分出精神力来，他总觉得先前千手扉间耗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也与他体内根本就没有能够压制这些细胞的意志有关。
所以这一次他想试一试让意志继续待在体内。
虽然继续待在体内的代价就是恢复了感知的身体要亲身体会被开膛破肚、被不断切除身体器官的几乎要超越他承受极限的疼痛。
宇智波斑自以为说话的声调很平稳，发出的声音很清晰，但实际上颤抖且顿续的，还夹杂着闷哼及痛嘶的话语已经露馅了。
饶是千手扉间对宇智波斑的鲁莽行径再恼火，此时面对如此惨状的宇智波斑，他心中的火气也淡了下来。
但他的面色仍旧冰寒：“说说看，我哪一点骗你了？”
“哪里都在骗我。”
宇智波斑虚弱地笑笑。
说什么没有能耐救治他，要更稳妥的办法，说他无法压制柱间的细胞，还说没有更强大的武力就不可能全力以赴……
千手扉间骗他的地方简直数都数不清。
宇智波斑一样一样地慢慢声讨。
千手扉间一样一样地慢慢反驳。
只不过中间还出了个小插曲。
宇智波斑很疼，疼到身体都在时不时抽搐颤抖的地步，这对千手扉间下刀有很大的影响。
“疼就别待在身体里面。”千手扉间无奈止刀。
“不要。”但是宇智波斑流着冷汗否决了。
在千手扉间还要再劝时，他虚着声音道：“千手扉间，你应该也发觉了吧？拥有意志的身体才能真正压制柱间的细胞。昨日那种情形只是因为我的意志并没有待在身体里面。”
“没有意志的身体就像无人看守的宝藏，也难怪柱间的细胞会呈现出盛大狂欢一样疯狂生长的姿态来。”
“而现在——”他偏头扫了一眼被千手扉间丢到实验盘中的肉瘤，“柱间的细胞想要生长的本能在和我的意志对抗，因而能从我这里夺走的生命力就比昨日要少许多，增生出的组织也就不如昨日那么多。”
千手扉间当然发现了。
但是宇智波斑疼成这副模样，这让他在心中权衡之后还是提出了让精神离体的建议。
“没有必要。”宇智波斑又一次否决道，“既然实验出了成果，那就应该把成果利用起来。继续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宇智波斑疼到身体下意识抽搐的情景摆在眼前，千手扉间觉得说不定在手术的过程中，宇智波斑就会痛昏过去。
如此，反倒还不如让宇智波斑的精神直接离体。
但是他没那么大的本事让宇智波斑乖乖听话。
此时也只得换了个法子提议道：“要不要麻醉？”
“不要。”宇智波斑虚弱道，“麻醉过后会对身体全无感知，这与让我的意志离开身体有什么区别？”
还真是意外的敏锐。
被当面戳穿，千手扉间也只得无奈点头：“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
话音落下，他只得分出数个影分身来帮助他压制宇智波斑身体的抽搐和颤抖。
手术继续。
似乎是为了想让宇智波斑保持清醒，也可能是因为救治的情况不如昨日那般严峻，又或者是因为分出了影分身导致千手扉间还有余力闲话。
他开口了，虽然说出的话还是与命令无异。
“不准再瞒着我实验，也不准再鲁莽地对自己的身体下手。”
对宇智波斑的逆反心理知之甚深，千手扉间把话说得更细了一些：“实验需要大量的试错和精密的变量控制，不是三两天就能得出结果的游戏。”
“宇智波斑，你见到的我所能拿出来的诸多忍术和研究成果，背后无一不有着大量的失败的研究。”
“这些失败的研究中有些不乏最初被我认定是成功的成果，然而它们在短暂的使用过后就会出现更大的缺陷和弱点，反而会与我最初研究的目的相悖。”
“这一次你侥幸成功了，但那只是侥幸。下一次，你就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不论是你从表面看上去与往常无异的身体，还是我能及时赶到为你治疗，又或者是又旅误导了宇智波泉奈、大哥还有水户姐……”
“这一切都在阴差阳错间被瞒了下来……但如果将一次的侥幸当做必定的成功，那么下一次你就不会有这么幸运了……”
“宇智波泉奈见着如今这副模样的你绝对会发疯，大哥和水户姐也一定会限制我的实验和研究，木叶缺失了一个强大的战力也会让天下的局势乍然变幻……”
“别把泉奈说得跟疯子一样。”
宇智波斑轻斥了一句。
千手扉间愿意解释，愿意透露自己冰冷外表下细细密密的考量，那么宇智波斑就愿意听一听千手扉间的话，也愿意好声好气地跟千手扉间说话。
当然，出自宇智波斑的解释自然也带了宇智波斑鲜明的特色：“千手扉间，我都说了不要小看我了！如果不是你不同意我尽快提升实力的打算，又不愿意听我讲实验成果，我也不会私自行动。”
“不是小看你，只是在没有充分且准确的实验测试之前，我不可能同意你那随着性子来的想法。”
千手扉间不知道宇智波斑从哪得出来他总是小看他的结论的。
虽然他的确觉得宇智波斑在谋略一道实在没什么出彩的，但是宇智波斑的武力摆在这里，且其强大的搅局和破坏能力也不是他能随意无视的。
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宇智波斑陡然发觉，千手扉间和他是不一样的。
千手扉间只信任摆在面前的数据和情报，且对一切虚无缥缈的承诺和信念都嗤之以鼻。
所以在他没有展现出真正能压倒柱间的武力之前，在他没有展现出的确能达成某个目标的能力之前，千手扉间根本就不会相信他口中那些一定要做成某些事又或者要干什么的言论。
那千手扉间相信他自己吗？
他突兀地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千手扉间，以前的时候，你认为自己会有活到现在的一天吗？”
以前什么时候？
只能是千手和宇智波对立的时期。
千手扉间果断摇头：“我从不会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死去的可能。”
宇智波斑不是很相信：“柱间对你很看重。”
在战乱的年代，有柱间这样的强者护着，千手扉间想活下去轻而易举。
而且柱间的能力也比他更适合守护和救治。
柱间甚至连泉奈严重成那样的伤势都能治好。
“那是大哥的意志。”千手扉间从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到旁人手中，“宇智波斑，我如果抱着这样的念头，当初根本就不可能从你手底下活下来。”
怪不得千手扉间会是这种糟糕的性子。
是在他一次又一次的追杀下锻炼出来的吗？
宇智波斑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窘迫感。
但是，这样不行。
千手扉间对别人这副模样也就算了，对他怎么能也按照这一套只相信数据和能力的法则来行事呢？
“不行。”宇智波斑放话道，“千手扉间，你必须相信我，相信我说的话，也相信我能做到。”
就像泉奈一样。
“相信你一定会宰了我？”千手扉间冷冷地反问道，手中的手术刀切割肉瘤的力道都隐隐带了些杀气。
他实在是很想给宇智波斑来上几刀。
虽然谈话确实转移了宇智波斑的注意力，似乎让其没那么在意疼痛了。
但宇智波斑这种没头没脑的话也着实让他听了火大。
他为什么要信任一个只会搅局和破坏的家伙？
“这个就算了……”
宇智波斑的气势瘪了下去。
他的确喜欢拿话威胁千手扉间没错，但这不都是只是威胁吗？
他不好对千手扉间下死手，也暂时没能力再揍上千手扉间几顿，也只能拿这种话过过嘴瘾，撑撑气势了。
这勉勉强强算他的过错，所以他也不可能再拿话语来压千手扉间，此时也只得好声好气道：“千手扉间，现在我们都已经站在同一边了，你当然要相信我的话了。”
说着他还举例道：“比如我说要趁早提升实力，还说可以进行实验这样的话之类的。”
“如果你非要切实的证据才能相信我能做到的话，那就把这次的实验当成证据好了。”
千手扉间不知道宇智波斑疼到这种程度是怎么笑得这么自信的。
而宇智波斑这副努力摆出的傲气模样，配合其如今被开膛破肚的现状，也完全没有一点气势，反而颇有几分滑稽。
但还真有点让人想信服的样子。
毕竟宇智波斑为自己鲁莽的行径负了责，做下让意识待在身体里的决定，并成功用意志压制了大哥的细胞疯长的趋势。
这才是千手扉间眼中真正能够信任宇智波斑的证据。
手术已经进入了尾声，过度生长的细胞被切除并暂时成功压制了下来，现在只需要缝合宇智波斑胸膛上的伤口就足够了。
所以千手扉间把活交给了影分身来做，他则身形一转就坐到了宇智波斑旁边。
染满鲜血的五指也毫不客气地复上了宇智波斑脸颊，在其脸上留下血淋淋的掌印之后，就顺着拭去了宇智波斑额间滑落的冷汗。
鲜血混杂着汗液在千手扉间指尖凝聚，化作摇摇欲坠的血珠被呈到宇智波斑眼前：“宇智波斑，如果你不是在这副冷汗津津的情况下放出豪言，也许我还真会相信你的话也说不定。”
狼狈的人就该有狼狈的模样。
鲁莽行事的家伙也必须要乖乖低头认错。
宇智波斑恨不得咬断伸到他面前的手指，但千手扉间卡住了他的下颌，而数个影分身也一齐出手将他死死压制住了。
他也只得恨恨地盯着被抽离的食指上那个浅淡的牙印：“千手扉间！你就是想逼我乖乖认错！我都已经为自己的鲁莽行径付出代价了，你还要怎样？！而且我都证明了我的成果是有用的！”
“所以，你现在认识到错误了吗？”千手扉间好整以暇地问道，复又凑到宇智波斑眼前。
讨厌的千手扉间！
为什么偏偏要他亲口说出这种示弱的话来？！
宇智波斑用力扭头，结果却发现入目依旧是千手扉间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千手扉间的影分身在压制着他的身躯的同时，也随同本体一同扭过头来盯着他瞧。
气愤之下，他只得恨恨闭上眼皮，似乎这样就能当周围的人不存在一般。
一片黑暗中，额间传来细微的触感，是濡湿的长发被拨到一边的感觉，还有千手扉间微凉的手指在滑动，带来些微痒意的汗珠被一点点拭去。
“算了，这次我就不追究了。”千手扉间对宇智波斑这副又倔强又可怜的模样实在没有办法，叹着气道，“但是下次你想干什么要提前告诉我，我尽量想办法帮你达成。”
也省得再像现在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宇智波斑收拾烂摊子。
千手扉间不知道自己的兄嫂以及宇智波泉奈是如何就轻易相信了他和宇智波斑是情人这样破绽百出的谎言，但他不可能指望这些聪明人会一直被谎言蒙蔽下去。
一旦他们反应过来，那么先前所有的认知就会被瞬间推翻并重构，这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说了你就会信吗？”宇智波斑嗤之以鼻。
他觉得自己又会做白工。
既然这样，那他还告诉千手扉间干嘛？
让千手扉间又一次把他当成小孩子来敷衍吗？
“我尽量。”
千手扉间叹气道。
大哥根本就不是能劝服的家伙，但现在千手扉间发觉，宇智波斑也和大哥没什么两样。
决定了的事哪怕再荒谬，再不靠谱，他们都会拼尽全力去做到。
就算中途吃了再多的苦头，走了再多的弯路，也不可能阻止他们达成目的。
像这样的家伙，指望他们从一次鲁莽行事中吸取教训，并变得凡事谋定而后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与其硬压着他们认识错误，并往他们脑海里灌输一堆警告和劝说，反倒不如在他们胡乱行事的时候加以引导。
如此，才不至于让他们靠着强大的武力横冲直撞，造成根本就无法挽回的破坏。
“不是尽量，是必须相信我！”
手术结束了，宇智波斑也就能坐起来用睥睨的姿态说出这种十分有气势的话来了。
但，一个水球兜头浇下，将他淋成了落汤鸡，连带坐在一旁的千手扉间身上都被溅了许多水。
这下什么睥睨不睥睨的气势都没有了，只有一个浑身滴着水，连毛糙的长发都失了张牙舞爪的锐气的家伙了。
“千手扉间！”宇智波斑跳下实验台就想动手，但他的身体却还无法支撑他的动作。
在栽倒前，他被千手扉间接住了，还顺带被其丢进了洗漱室。
“把自己清理干净。”千手扉间丢了块毛巾盖住宇智波斑。
在将门带上之前，他又淡淡地提醒道，“宇智波斑，又旅又帮你遮掩了一次，用的依旧是我们是情人这种烂理由。你还是想想之后要怎么应付宇智波泉奈吧。”
“站住！”宇智波斑恶狠狠地笑了，“千手扉间，这明明是你要应付的事情！柱间和漩涡水户都还在等着你现身呢！”
“我早就跟他们说过了！如果你想要我负责的话，我当然没问题了！这种事也该由你头疼才对！”他得意道，“我已经帮你应付过泉奈一次了，但也仅此一次而已。之后泉奈找你的麻烦我可不会插手！”
千手扉间自动略去了宇智波斑前面的废话，单刀直入道：“你怎么跟宇智波泉奈说的？”
他不是很相信宇智波斑能真正瞒过宇智波泉奈。
宇智波泉奈对宇智波斑的关注非比寻常，宇智波斑一丝一毫的迟疑和不对劲恐怕都会被宇智波泉奈察觉。
“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宇智波斑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泉奈问我们的关系，我当然否认了我们是情人这种传言啊，顺便告诉泉奈我们的关系也只比之前好了一点点而已。”
“哦。”千手扉间煞有其事地点头，“关系只好了一点点，然后就能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难怪宇智波泉奈在暗部碰到他会直接发难，这明显就是不信又旅的话。
且之后宇智波泉奈大张旗鼓地带着大哥来扩建他的实验室，说不定也是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如果这一次又旅没有及时找到他……
千手扉间已经能想象到：久等宇智波斑不现身，进而冲进房间发觉自家哥哥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宇智波泉奈会闹出怎样的事端了。
“千手扉间！”
宇智波斑始终对千手扉间板着一副面无表情的脸却能说出如此石破天惊的话语接受不能。
他用力压住脸上的毛巾缓了缓，在确认自己脸上的热度降下去之后，才掀开毛巾恨恨道：“我这么说还不是按照你这家伙的意思来的？！先前我都告诉你柱间和漩涡水户信了又旅胡诌的话了，但是你这家伙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不就说明了你根本就没把又旅的话当回事吗？！就算你见到了柱间和漩涡水户，恐怕也会这么说吧！”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但千手扉间当时没搭理宇智波斑的缘故是因为要忙着救人，而非是在心底敲定坐实这样的流言不会出纰漏。
情人之间的相处和寻常人之间的相处差别太大了。
千手扉间认定又旅的谎话是烂理由的缘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和宇智波斑的相处能瞒过他的兄嫂和宇智波泉奈。
他们根本就没有一点像情人的样子。
这样一戳就破的理由虽然在如今似乎真的蒙蔽了兄嫂和宇智波泉奈，但千手扉间觉得他们反应过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算了。”不打算让宇智波斑继续搅局，千手扉间在沉吟数息之后便皱眉道，“水户姐和宇智波泉奈就交给我来应付好了，你别发话了。”
虽然他对这种事也一点经验都没有，但总比宇智波斑大声嚷嚷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好了一点点强。
“千手扉间！你这家伙真是太气人了！说得好像我很愿意帮你遮掩一样！”
宇智波斑气得直接赶人。
千手扉间这副表现明显就是在说他又在帮倒忙！
他先前是吃饱了撑着才发善心帮千手扉间说话！
千手扉间皱眉走了，在收拾完实验室之后，才撤下了结界。
然后他就迎来了一个硬生生蹲点蹲到晚上的大哥，还有旁边在见到他出现之时就一个火遁丢过来的宇智波泉奈。
当然，火遁被地面冒出的植物给挡住了。
而看地面焦黑的程度，显然大哥做这种事已经驾轻就熟了。
“斑哥呢？！”
宇智波泉奈没见到他哥哥出现，他已经准备冲进实验室去看看他哥哥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了。
“在洗漱。”千手扉间不觉得刚动完手术的宇智波斑能在宇智波泉奈面前不露破绽，他拦在了宇智波泉奈身前：“你想见宇智波斑可以明天再来。”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