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文人
“你倒是长了一条能言善辩的好舌头。”
纵然未穿官服,沈知节身上气势也是可怕的。煌煌官威,犹如屋外滂沱大雨下,即将倾塌的天幕一样,叫人心里发闷。
李执瑾心中暗叹。
若有选择,她也不想在这时候惹上沈知节。
如此想着,她终究还是放缓了语气:“沈大人今日冒雨而来,总不至于,只是想说妾两句不好听的话吧。”
沈知节一默,垂头望着眼前已经荡不起丝毫水波的冷茶。为一个不得不问的问题,他不得不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找人调换休息时间,来这里见李执瑾一面。一路上,外头下大雨,马车里下小雨,他也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快上。
“你先后通过师父与师妹,说起,在朱虚侯府时,三公主曾想要你帮一个忙,这事情可以说吗?”
李执瑾望着窗外黑沉沉天幕。
又想起当日在朱虚侯府时,三公主满眼殷切的目光。
那位雍容又温和的公主,以为自己始终被爱包围,那时的她定然是幸福的;可当她知道一切,将匕首架在婆婆脖子上,看见丈夫的弩箭射到眼前的时候,她心里又是何等悲哀。
她在夫妻之情,婆媳之谊,与天下大义间,选择后者时,又是怎么将亲情爱情和公主尊严一寸寸割裂开的。
作为妻子,三公主想替朱虚侯求子,这是夫妻之爱;可丈夫成了反贼,她作为受朝廷万民供养的王朝公主,她因为信她,在她面前放下尊严,提出那样私密的请求,她又怎能随意说给旁人听。
“妾家中布匹衣料生意做的很大,秦太夫人喜欢妾工坊的料子,后来公主殿下也经常来照顾妾家中生意。妾这样做商人的,就是要凭着买主的喜好成买卖,所以,妾和公主婆媳两方的关系处理的都非常好,很亲近。公主与太夫人并非是外头普通婆媳,偶尔有些误会,也不能如百姓家那样,摊开来说;妾作为和她们关系都好的外人,就会偶尔从中调和。”
沈知节诧异盯着李执瑾,总觉得舌头根发痒,讽刺的话下一秒就能从舌尖抿出来。
可触碰到李执瑾直勾勾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眼睛,所有话又都卡在喉咙口,张不了嘴了。
“公主殿下当日找妾,也是件小事。对妾来说,您也是大宅院里过活的贵人,这大宅院里鸡零狗碎的事,难道您都要知晓的一清二楚吗?”
眼看沈知节嘴角勾起讥讽。
要说话。
李执瑾立刻笑着截断:“公主身份非比寻常,她当日所求之事,涉及女儿家隐私,若是大人今日来要问的当真只有这一件事,那妾只能请大人带着陛下旨意来,到时,妾定将公主与妾说的每一句话,都上报到大人案头。”
自知晓李执瑾以商贾之身,卖力钻营,不但讨了三公主的好,卷进梁王世子谋逆大案中,还能哄的他那个心思单纯的师妹将她带进谢府,叫她在这府中随意走动,他就对这小女娘心怀芥蒂。
更别提,他一届廷尉史,垂堂做官这么多年,刑狱问案无所不精,今日却几次三番被这小女娘夺去主动权。
他心里不爽快。
可想想今日要办的正事,他又不得不强忍下来。
只是,一再被这小女娘牵着鼻子走,他终究不忿,开口语气难免就冲了些。
“你这般有能耐,怎不继续钻营,直接去陛
不等李执瑾再与他呛声,沈知节最终还是问出了他今日所来,最想问的问题。
“那日朱虚侯府中,你遇见的抱着小婴孩的郎君,他可曾与你说过什么话,你可曾留意过,他怀中婴孩儿相貌,或是裹身用的锦被是什么料子,织的是什么花样。”
终于说到正事,于是李执瑾收起一身散漫,放下手中杯盏。
她将当日遇到邵洪祯的事与沈知节说了说;当然,隐去了最后用软枕换了孩子的桥段。
“孩子身上包着的锦被花样妾认识,那位郎君的长相妾也记得,他长相着实普通,妾当日与谢公说了后,回去又细细想,既然言语说不清楚那位郎君长相,妾索性就将那人像画了下来。”
李执瑾话毕,对身边伺候的小寒点头,她立刻垂头快步出门。
不多时,便撑着伞,从接天雨幕中冲进屋里,将紧抱在怀里护着的一个油纸包,交给李执瑾。
李执瑾打开看过,这才将东西放至案头,对沈知节道:“抱孩子的郎君,包孩子的锦被,还有那郎君手中使的长刀图样都在这里,沈大人自可以拿去看。不过,妾以前从未做过这些,也不知晓画的究竟准不准;若是画的不好,大人也莫要见笑。”
沈知节狐疑。
想使小厮将东西取过来,唤了两声才想起,他这一路淋的湿透,身边随从更是连落汤鸡都不如,故而,方才一坐下,他便关照随从去烤火取暖,以免风寒。
现下,他无人可用,又不想亲自起身,到李执瑾案前去取东西。
便一眼一眼望向小寒。
希望这丫鬟能识相些,将那竹简布帛送过来;哪知晓,小寒死心塌地坐在李执瑾身边,又是添茶,又是递点心,看李执瑾吃的开心时,还忍不住高兴的抿唇笑,根本没有给他半个眼神。
他心中暗骂这小丫鬟不识趣,故意握拳抵着唇边,低低咳了一声,想提醒小寒办正事。
结果,小寒却只是凉凉的给了他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