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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灭门(1 / 2)

第54章灭门

她难为情的说完,要走。

到门口,又停下,转头来看李七娘,其实其实了好半天,接下来的话都没说出口。

李七娘知道,方才她已是强压着急躁性情承认错误;也知道她此番停下,就是想为上官锦琼说两句话,她自然不会故意给她难堪。

“我知道,上官娘子并无坏心,不过被家中宠坏了而已。”

“我不会和她计较的。”

陈家女公子忙不叠点头。

这才在身边丫鬟仆从伺候下,艰难爬上软椅,由人擡着离开。

梳洗过后,被小寒扶着往榻上去时,李七娘忽然问了一句:“陈娘子叫什么?”

这着实不怪她。

以往在上官府时,上官锦琼称呼陈家女公子总是你你你,从未直呼过她的名字;郭原纬拿着她的命令,出去查陈家女公子的族人亲眷信息,回报上来的所有,也都是以陈家主公陈劲为主展开。加之,李七娘从未刻意关心过陈家女公子姓名,自然也就不知道她叫什么了。

小寒本也不知晓。

但好歹,她与院里的其他小丫鬟熟络。

“前两日,在陈娘子厢房外伺候的丫鬟与奴说闲话,曾无意间提起过,她听见陈夫人叫陈娘子白安。”

陈白安。

倒是个好名字。

李七娘躺在床榻上,絮絮叨叨念了一句,转眼便昏沉睡过去。

很快,骁骑卫郎中陈劲,为讨好谢家,不遗余力寻找丞相属官鲁弘方错处的消息,传遍宫墙内外,传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小寒趴在李七娘耳边嘲弄低语着,看热闹的意味十足。

“厢房院里的小丫鬟说,消息传到陈娘子那里,陈娘子半点没有领自己父亲的情,反而十分不屑的骂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被谢家大公子好一番教训,才保证,绝不在外乱说。”

李七娘心里却大大松了口气。

直到此刻。

她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她知道,她的计划成了。

因为,从始至终,她算计的都是在皇帝身边当差,能在皇帝耳边说上话的陈劲。

她从陈劲与陈夫人不清不楚的开始,算到谢家对陈劲所作所为的不满。从两家关系算计到朝堂。她无比确定,能以区区骁骑卫期门作为开端,步入仕途的陈劲,本身应是没有靠山的;他不过是因娶了谢家女,才被打点关系送进了骁骑卫当差。凭他自身力量,想继续往上爬,不说全无可能,也必定十分艰难。

他能依靠的只有谢家,可惜陈白安的母亲年寿不永。

陈劲为女色所惑,先是出尔反尔,拿着谢家的好处,扭脸又娶了续弦夫人进门。认不清谢家完全是看在陈白安面子上,才没有与他公然闹翻的事实,默许纵容陈夫人做下溺杀陈白安的蠢事,才使她能在这两家中做文章。

造下如此大个圈套,叫陈劲心甘情愿又尽心竭力的,办她家事。

“既然谢大公子有交代,那我家人也不能乱传。”

“叫院里人都管住嘴巴,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道理。”

她想了想,又继续:“给院子里的丫鬟仆从们都提个醒,近段时间,非必要不能出府。更不许在外头乱说话,谁要是敢在外头闯祸,就别怪我不念多年主仆情分了。”

小寒自然依言行事。

里头有李七娘告诫,外头又有郭原纬带人层层戒备,一时间,李家院子被整治的如铁桶一般。

又过了半月,李七娘肩膀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不需再被棉布裹着,好不容易得了些自由时,廷尉府终于传来消息,要李七娘和陈白安作为苦主,上公堂与鲁弘方对峙。

“女公子要不要找个借口,就不去公堂了,那可是廷尉府的公堂,以我家身份怕是好进不好出。再说了,谁又能知道鲁弘方在公堂上会说出些什么恶心人的话。”

小寒在李七娘耳边絮絮叨叨。

可李七娘心里清楚的很,她与鲁弘方之间身份差距如此之大,如今却要同站在公堂上对峙;无论在这场对峙中,双方发生何等样争执,最终又是何等样结果,都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作为侍中近臣陈劲使足力气为陈白安讨公道,纵使是当朝丞相,也再不能保住鲁弘方了。

李七娘拍拍小寒的手。

望向站在一处的叶阿叔与郭原纬。

“阿叔,我记得当年父亲自杀时,书案上放了许多东西都被你收进了小寒房间。你且去找一找,看在那些东西中,能不能寻到可以证明鲁弘方与我父亲自杀事有关的物件。”

然后,李七娘又亲自起身,在半月前郭原纬亲自交到她手里的一摞,从鲁弘方密室搜罗出来的罪证中挑出了几份,拿给杏儿。

“在我家院里找几个能模仿人笔记的丫鬟,将这上头的内容全部誊抄一遍,交给郭公。”

李七娘望向郭原纬,郑重其事。

“还请郭公想法子,把这些东西送到鲁家族长手中,而不使我家暴露。且一定要叫他知道,他看到的只是我们誊抄出来的内容,这只是我家已经掌握的鲁弘方犯罪证据的冰山一角。叫鲁家族长看着办。”

得了命令的三个人都急着去办事。

李七娘则由小寒伺候着,一直站在廊檐下。

直到叶阿叔脚步匆匆而来,将手中捧着的一小片简牍递到她面前。被修剪的十分整齐圆润,又小又窄的简牍上只写了四个字。

良禽择木。

“奴将当年东西翻遍,除了那卷认罪书之外,唯一有可能与鲁弘方扯上关系的,就只有这枚简牍了。看这简牍上字体,确是他所书无疑。”

李七娘一双眸子平静如水,捏着简牍收进袖兜,这才带着小寒与叶阿叔一同,前往庭尉府。

廷尉府公堂威严无比,李七娘甫一入内,就被上首并排坐着的三位大人吸引了目光。坐在最中间的,是廷尉史沈知节;在他右侧坐着的另外一人,李七娘认识,但已多年不见,正是御史大夫凌驿淮;而左侧那一位十分眼生,她从未见过。

她一上堂先是恭敬的朝三位大人跪拜,又扭头看了一眼,正跪坐在一旁,眉间尽显愁色,眼底却藏着不服不愤态度的鲁弘方。

鲁弘方也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时,还愤恨的瞪她。

她却眉角带笑,目光直勾勾落在凌驿淮身上,是那种叫公堂上所有人都能察觉到的,刻意注视。

接着开口。

“今日公堂对峙,还请凌大人回避。”

她话音未落,沈知节便重重拍响了惊堂木:“李七娘,你虽是苦主,可此番负责问案的三位大人,包括本官在内,都是由陛下直接指派的。难道你敢抗旨不尊?”

李七娘立刻躬身俯拜,以额贴地。

她语气无比恭敬谦卑,告了一声罪,说自己不过小小女娘,自然不敢抗旨不遵。

继而,重又看了凌驿淮一眼。

“陛下对此案如此看重,本是妾的福气。可为案情公正计,为免后续麻烦计,即便是陛下亲派,妾也需确保凌大人回避。”

一时间,上首除了凌驿淮之外,其余二人皆对视着,面面相觑。

眼看着凌驿淮就要说话,李七娘立刻出声打断。

“凌大人贵为御史大夫,日理万机,应是早已不记得多年前旧事了。妾乃当年御史大夫属官,李昌良之女。这些日妾虽一直在家中养伤,却也听到街头巷尾沸沸扬扬议论。说鲁大人以他丞相属官身份不必与妾商户女为难辩词,驳的所有问案大人无话可说。”

“还曾因此被无罪释放。”

“可实际上,那只是因为妾伤重无力,无法在公堂上与鲁大人对峙。”

李七娘说话,将袖兜里揣着的简牍拿出来,举到头顶。

很快,就有辅助审案的衙役,将那片简牍送到了上头三位高官手中。

她报了个年号出来,正是六年前。

“当年九月,妾一向稳重老实的父亲,忽然变得十分焦躁孤僻,常常往城东街一家酒楼去;至他最后一次外出归家后,便将自己锁在书房,整整半月未曾出屋。半月之后的凌晨,他用妾母亲织布的绣线,将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当年收拾父亲遗物时,妾在他的案几上找到了这片简牍,叫了妾父亲的心腹仆从,至今仍在妾家做工的叶阿叔来问。阿叔提及,他曾无意间听妾父亲喃喃自语,说忠义难两全,他不能害赏识自己的贵人,便只能对不起妾与阿母。字语间,还曾提及过,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使御史大夫凌大人全家在当月十五日,到文祖庙去祭祖。”

“妾虽年龄小,不知其因,但好在叶阿叔常随在妾父亲身边,是他提点妾,说也许涉及到了可怕又黑暗的朝堂争斗,叫妾万万不要插手,只管装聋作哑。”

“可妾父亲就是为此事而死,若是妾不能完成他的遗志,眼睁睁看着御史大夫凌大人一家在十五日那天,前往文祖庙祭祖的路途中遇刺灭门,那妾父亲岂不白死了?于是,妾卖掉了父亲早年收藏的几幅古画,以八万金收买了一位精研箭术的游侠,令他想法子在途中向御史大夫凌大人预警,阻断凌大人前往文祖庙祭祖的行程。”

“而妾也是刚才知晓,一个半月之前,朝廷在一次剿匪行动中将当年被妾收买的游侠活捉,并押解进廷尉府。这才有了此次鲁大人起意要杀妾灭口的刺杀行为。”

李七娘此言一出,公堂上下静谧一片。

凌驿淮沉着一张脸,抿唇不说话。

其余两位大人更是惊讶到瞠目结舌,半天调整不过来表情。

只有跪在李七娘身边的鲁弘方,瞬间狂怒而起,当着上头三位查案高官的面,就要伸手打李七娘。口中更是怒骂她胡说八道,说她是晚上做梦发了癔症,到如今还没睡醒,才敢编出这等样泼天的谎言。

李七娘却不慌不忙,眼含笑意望向暴怒不止的鲁弘方。

“若妾说的都是假的,鲁大人只管辩驳就是;又何必如此激动,竟起意扰乱公堂,要当着三位大人的面打妾。更何况,妾虽是女娘,年纪又小,却也懂得捉人捉脏的道理。”

她又俯身朝上头三位高官叩拜。

然后才道:“经叶阿叔提点之后,妾便拿着这片竹简,开始漫天遍地的寻找能与这竹简上所书字迹对得上的旧书手稿,曾在长安城大街小巷买遍了当年三公九卿所有大人及其属官的旧书废稿。才终于可以确认,这竹简上的字迹,确为当时还任丞相司职的鲁弘方鲁大人所书。”

“三位大人若是不信,妾已将当年买下的所有旧书文稿尽数带来了。三位大人也可找出鲁大人六年前的旧书公文,比对字迹。”

“或者问一问凌大人,六年前的秋天,九月月中,他可否是在往文祖庙祭祖的路途中遇到了树林惊鸟,从而察觉异常,折返回府的?”

“三位大人还可将那位被妾家收买的游侠从廷尉府大牢带出来,确认一下妾之所说可否属实?”

“不过,当年叶阿叔找到那位游侠,曾与他约定的是,令他藏身在树林,于凌大人家的车驾经过时,射一只冷箭惊了凌大人的马,便可脱身离去。至于后来为什么又变成了树林惊鸟,也确实须得提那位游侠到堂,问一问细节。妾家阿叔此刻已在堂外等候,随时可上堂与游侠对峙。”

“在此之前,妾必须得再提一次,无论如何都请凌大人回避此案。不管凌大人后来又遇到了多少阴谋算计,是如何艰难的保住自己性命,这其中都有妾的阿父一份,妾的阿父敬佩凌大人耿直中正,宁愿舍弃自己性命,抛妻弃女,也不愿伤害凌大人半分,妾自当继承他的遗志,不使凌大人卷入这滩污水里。以免凌大人费心劳力的问案,却在案情最终判定后被人污蔑是徇私包庇,陷入不清不楚泥沼中。”

公堂上又是静谧一片。

沈知节与那位陌生高官,相互对视,后又凑到凌驿淮身边,与他低语交谈。

就在此时,一直跪在旁边的鲁弘方,忽然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前暴起站立,狠狠一脚踹到了李七娘肩头,他怒气极盛,不住高声喝骂李七娘胡说八道,说她是与御史大夫凌驿淮勾结,故意陷害他,以达到借此拉丞相下马的目的。

李七娘肩膀本来就伤着,此刻被他狠狠一踹,立刻血流如注,疼的钻心刻骨。

她额头冷汗尽冒,看着已被压抑死死压倒在地,赤红着眼睛无能咆哮的鲁弘方,提高了音调:“妾可指天发誓,妾若有半分与御史大夫勾结之举,就叫妾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还有大人口中所说,谁拉谁谁拽谁的,妾一个小女娘是半分都不懂的。妾不过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与合理推测,尽言告知给负责查案的大人,若大人们不信,自可派人将妾家查个底朝天,看妾在过去六年中,可否有一次登上过御史大夫凌家的门,又可曾有过一次,与御史大夫或其门人属官通联交往过。

李七娘话音未落,大门外忽然又传来砰砰击鼓声。

沈知节一声何人在外击鼓,立刻叫身边衙役出去查看;又高声呵斥是谁给鲁弘方的狗胆,居然敢扰乱公堂;最后,才命人快到外头去请医师,给李七娘包扎疗伤。

很快,击鼓之人便被带到堂上,那人一连数次对上头三位高官磕头叩拜,自报家门,提及他乃是鲁氏族长,是鲁弘方的三伯。然后不等上头三位高官询问,便招呼人抱上来一大堆竹简丝帛,说都是证据证物。

“草民要举告。鲁弘方自认丞相属官起第二年,便在丞相授意下,不择手段刺杀暗杀劫杀所有朝堂上与丞相政见不合的三公九卿大员,私合人命,谋财夺产。一应罪行,罄竹难书。”

此人话音刚落,原本静谧的只有衣衫摩擦的公堂后堂,忽然传来一阵杯盏碎落声音。

紧接着,上首正襟危坐的三人立刻站起,匆匆步入后堂。

被压倒在地,一直挣扎不止的鲁弘方就此被吓的一动不敢动,李七娘则在两名医女搀扶下,缓缓坐起,看着她们再次将一卷又一卷白生生棉布条裹在她肩膀上。

直到她肩头伤口包扎好了,医女捏着棉布条两头,打了个不松不紧的结,沈知节才再从后堂转出来。

他并不管被摁在地上的鲁弘方,而是放柔声音对李七娘道:“李娘子旧伤复发,还是先回府吧。此案牵涉众多,本官还需时日再严查详查。至此案定案前,李娘子都不可离开长安城半步。”

李七娘叩拜告辞。

才被两位医女搀扶着走到门口,身后却又传来沈知节声音:“李娘子,此案牵涉重大,涉朝政要员,还望李娘子离开廷尉府后,莫要与任何人提及今日公堂上发生一切。”

李七娘当然表现的十分知晓轻重。

恭敬朝沈知节一福:“大人不必忧心,妾明白要紧。”

从廷尉府出来,李七娘身形一晃,被小寒急匆匆扑上来扶住之后,她眼角眉梢却尽显畅快笑意。

近日发生的大多数情况都在她掌握之中,却有两件事是她意料之外。一件是鲁家族长在收到她的警告之后,居然会直接带着自己掌握的鲁弘方的所有罪证,亲上公堂来大义灭亲;而另外一件,则是那位一直藏身后堂,自始至终未曾露面之人。

她本是想着借今日机会,将六年前李昌良自经之事彻底撕开,然后再打起精神,与鲁弘方扯皮。可如今看来,这公堂她怕是不用再上了。

她没想到,廷尉府摆的是三堂会审架势,凌驿淮会出现在堂上。

而更叫她意外的是,她三番四次提醒凌驿淮回避,剩余的另外两位官员都未发一言,就连凌驿淮自己也一直默不作声。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这不符合常理。

一般而言,不论是公堂上控告双方中的哪一方提请审案官员回避,上官在问清楚事由,了解原委之后,都会第一时间作出响应。哪怕这位官员最终并没有脱离案件,也定会在表面上回避。可方才在公堂上,她都已经将所有说的一清二楚,引起三位高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停,但凌驿淮却始终未曾退出。

当时只觉得奇怪。

直至后堂传来那阵响声,李七娘才终于明白。

凌驿淮始终未曾退场,是因为皇帝就坐在后堂;而丞相之所以不再继续力保鲁弘方,也是因为皇帝亲自过问了此事。她虽未猜到前者,却猜到了后者,所以使郭原纬暗中警告鲁家族长,叫他明白丞相以护佑不住鲁家道理。

鲁家族长则更绝,捧着一大堆竹简丝帛上堂,竟然丝毫不犹豫,彻底把丞相拖下了水。

看来这么多年,凌驿淮与丞相之间的争斗,从未有一刻停止过。

而这一次,皇帝站在了凌驿淮这头。

也不枉,他如此爱惜羽毛,谨小慎微。

整整六年,莫说偶然想起,关心一下她与姚氏母女;便是连只言片语,都未曾使人通传过。

李七娘满脑子沸反盈天。

耳边却传来小寒咋咋呼呼声音,问她是怎的了,为何肩膀又流血了,可否是鲁弘方伤的她?

“奴早就说过了,那个鲁弘方不是好人,这廷尉府也是个好进难出的。鲁弘方背后有丞相做靠山,即便是廷尉府官员,也不得不卖他三分薄面,他一定会在公堂上给女公子难堪。女公子还不信?”

李七娘当然相信。

否则,押解进长安城,被关进廷尉府大牢的那一群贼匪流寇,在受审过刑的时候招了什么,鲁弘方又怎能知道。

若非是她早已看清楚朝廷各官员之间明明暗暗的勾连,提前做了准备,她又怎能做下这么大的局,将陈家拖下水。借陈劲为陈白安讨公道的时机,重提六年前李昌良之死,拖出当年旧事。

李七娘满面惨白的靠坐在车里。

外头还有郭原纬喋喋不休的声音一直传进来。

直说她此番行事太过冒险。

是全然打乱了六年间的所有计划。

“本来我们从上官恒入手,徐徐图之,迟早有替主公报仇的一天。女公子又何必以身换命,如此不顾安危地拖鲁弘方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