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刺杀
“左右我过两日才出发去文定山,就再在你家多呆几天好了。”
“杏儿,你别忘了,前两天可是你说尽好话,才把我请到你家的。现在,我想逛的铺子还没有逛完,可不是你们说让我走,我就要走的。”
“你家把我当什么人了。”
陈家女公子对着杏儿一阵比手画脚,盛气凌人的指责她。
任凭杏儿说的口干舌燥,她的丫鬟也在旁边急得冒火,她都始终坐在案几前,不挪窝。
小寒伺候李七娘站在门外,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在李七娘耳边嘀咕。
“两天花了三万钱,我家丫鬟被她指使了个遍,对着谁都能呼来喝去。哪怕是宫里的娘娘,怕也过得比不上她这两天在我家日子。”
“她要是肯回去才怪了。”
可不是吗?
陈郎中虽是官身,一年的俸禄却只有两万钱。
不但要养他这位娇纵的女公子,还要养整个家。哪里能让她像这两天一样,愿意买什么就立刻买什么。不但有人付钱,还有人周到无比的跟在她身后与旁人周旋,可让她过足了大家女公子的瘾。
回去了,她哪里还能过得上这样日子?
“你不必与我说这些,当日将我哄到你家时,说的千好万好,怎的我现在想在你家多待两日,就不行了。”
“你这分明就是过河拆桥。”
“李七娘呢,你叫她出来。说到底,李七娘才是这家里的主子,你也不过是她的奴婢。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胆子赶我走。”
杏儿苦口婆心。
小寒气的跺脚。
李七娘却不动声色。
挥退了跟在她身后的大堆仆从,脚步慢腾腾的跨进厢房。
陈家女公子立刻腾的一下坐起,威风凛凛:“李七娘,我还要在你家多住两日,你敢说不同意!”
瞧陈家女公子理直气壮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家院子。
“陈娘子,当日说什么您都不愿意来我家,我虽和您说尽了好话,可您也与我约定了,只要我的罗裙一绣好,您就立刻带着罗裙离开。您说您等着急用,我这两日紧赶慢赶,眼睛都快熬花了,如今终于绣出来了,也给您试的极其合身。”
“那我们的约定就算完成了,您自然也该回自己家了。”
“都离家这几日了,府上陈大人和夫人定然也十分想见您的。您难道不怕他们担心吗?”
被杏儿抓住关节,陈家女公子无语了好一阵子,却依旧嘴上挂油瓶。
始终不起身。
很显然,她心里依旧放不下这两天想要什么买什么,事事顺心又呼奴唤婢的富贵日子。
屋里静了好一阵子。
才又传出她色厉内荏声音。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在你家多待几日。”
她扭头盯李七娘:“你家这么多仆从,你随便指一个到我家去送信,就说你们的罗裙耽搁了,还要再多留我两日。”
“那个女人喜欢穿杏儿绣的衣裳,也很相信杏儿。”
“你家的人这样跟她说,她一定能同意的。”
杏儿满脸无奈。
回头和李七娘对视一眼。
李七娘这才轻轻浅浅笑了。
“陈娘子,并非是我家过河拆桥赶客人。杏儿已经与我说过了,她当日领着您来我家时,是和陈夫人说好了的,只在我家等两日,拿到罗裙就送您回去。也是因为陈大人这两日在宫中当差,您才能在我家松泛松泛。”
“当日陈夫人可是特地交代过的,陈大人从今日开始休沐,想必此刻已经回到家中了。”
“若是他回家不见女公子,岂不是要为您担心。”
杏儿也急忙接话。
想扶着陈家女公子站起来:“是的呀,陈娘子。就算陈夫人再信我,陈大人也是外头的人,自然是要看着您康健平安,他才能放心的。”
“您说对吧?”
“再说了,陈娘子若喜欢我家,何时来都可以,又何必拘于这几日呢?”
陈家女公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盯着杏儿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圈。
鼻间一声轻嗤。
胳膊一扭,就将袖摆从杏儿手中抽了出来。
她一副你当我是傻子的神情,愤然盯着杏儿。
“当日你接我来的时候可说过,此番我在你家,想去哪里逛,都有你家丫鬟仆从跟着,想买什么东西,都由你家付钱,我才愿意跟你来的。你现在把我利用完了,自然是说各种样好听的哄骗我回去。你难道敢向我保证,下次我来你家,还是想去哪里逛就能去哪里逛,想买什么东西你家就给我买吗?”
“昨日逛到秦家珠宝铺子,我还看中了他家一条绿松石的手钏呢。前天绿松石的耳珰,你家就没有买给我,这已经够委屈我了,难道现在你还要说话不算话吗?”
“那可是我昨日看中的,也是算在你与我约定的两日之内的。”
杏儿满脸为难苦恼。
哭丧着一张脸,扭头来看李七娘。
李七娘抿着唇,半晌不发一言。
那陈家女公子,越发等不及跳起脚来:“李七娘,你少在这里装哑巴,你给我说话;我今天就要待在你家不回去,你要是敢不同意,文定山回来,我就把你家此番是如何对待我的事情全部告诉给我那些小姊妹,定让你家再也做不了长安城世家大户的生意。”
李七娘想了想。
伸手挥退屋里屋外簇拥站立着的,一大堆丫鬟仆从。
到陈家女公子身边。
她一副郑重其事,又为难着启齿。
“陈娘子身份贵重,您喜欢住在我家,这是我家的福气。像您这样的贵客,平日我家是求都求不来的。”
“若是以往,不论您想在我家住多久,我家都愿意招待。可这次不行,您这两日出来进去,总是有我家的大堆仆从丫鬟护在您身后,这并非是为了别的事,而是因为我家在外头惹了个了不得的仇家,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报复刺杀我家人。”
“每次与您出门,我心中都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
“如今,您的罗裙终于绣好了,这两日也未曾出什么大事,我这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自然也是要尽早将您送回家中的。”
“这等样事,其实我家当真羞于启齿,但我又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您,叫您与我们一同冒性命危险。陈娘子只管放心,只要我家度过此番危机,往后您无论何时要到我家来,我家都尽心招待的。还有您说的那一串绿松石手钏,我可现在就安排人去买,明日一早就送到您府上。定不会委屈您。”
李七娘难得说这一大堆话。
可惜陈家女公子,一个字都不肯信。
她眉头一拧,立刻指责李七娘骗人,一口一个没想到李七娘是这等样人,之前真是看错了她,没想到她如此能说会道,居然还能编出这等样谎话来哄她。
“大家同在长安城,我又与你年岁一般大。我阿父还是宫墙里当值的,我怎就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家结了仇人,还能有性命之危的?”
“你休想骗我。”
“我不管,我想要的东西还很多,还没有买够,你就是嘴皮子磨破了,我今天也不回去。”
“我非得要把那些珠宝首饰铺子里我喜欢的东西都买完了,才算你家赔完了失约,无法及时把罗裙交付给我的罪。”
这一下,可连李七娘都为难起来。
她咬着唇,反复重复了好几次,甚至指天发誓自己没有说谎,陈家女公子都不信。
反而越来越暴躁。
逼的李七娘无法应对。
即便是陈夫人派来接陈家女公子的管家都来了,她却依旧使着性子,不论如何也不愿走。
叶阿叔满脸头疼的去与陈府管家交涉。
好在陈府管家也了解自家女公子品行,在经历了反复劝说无果,又左右为难之后,只得满脸歉意的叫叶阿叔带话给李七娘。只说自家女公子脾气上来,一向就是谁都劝不动的,又说此事都是他家过错。他须得先回府将此件事情全数报给主君主母,请主家定夺。
叶阿叔说着话,忽然就笑了。
“原本奴还想,无端将陈家牵扯进这样事中,多少有些亏心。没想到,陈娘子竟如此胡搅蛮缠,连陈府自己的管家都拿她无法。陈娘子那张利嘴,奴看就是陈大人亲自来了,也拿她无法。”
李七娘笑。
不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选定的陈家女公子吗。
花了她家这样多,她总该教教陈家女公子,什么叫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劳驾阿叔与陈管事一同,往陈家走一趟。就将我家如今遭遇的所有事,全部告知给陈大人,请他务必亲自走一趟,将陈娘子接回去。”
“不过,陈大人定不会亲自来的。”
“最多就是陈夫人来,但她也不会光明正大的来,更加不会在我家院子与女儿闹的太难看,如此一来,人定然就送不走了。”
“待到事发之时,陈家就算不愿意,也只能与我家搭在同一条船上了。”
事情果然不出李七娘所料。
天幕彻底暗下时,裹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陈夫人,终于猫缩着身子登门了。
杏儿一路赔罪着,把陈夫人送进陈家女公子所在厢房,屋里两人先是低语交谈,之后隐隐传来争执,紧接着就传来此起彼伏吵闹声。
将门口伺候着的几个小丫鬟都打发了,杏儿快步走到李七娘身边。
一副想笑不敢笑模样。
“陈夫人果然拿陈娘子没法。”
她也难得八卦一回,在李七娘耳边说起了两人争执的细节。说陈家女公子指责陈夫人作风不检,卖弄风情;故意勾引陈郎中,又在家族长辈面前卖弄柔弱,假装贤惠;直闹到陈家族长出面,才使陈家女公子同意陈夫人进门。
“这就难怪了。”
难怪陈家女公子性情会如此跋扈,且不知进退。
陈夫人自从入得陈家之后,未能成功有孕诞下孩儿,是处于劣势,压服不了陈家女公子的。
陈郎中作为父亲,无法耳提面命教陈家女公子规矩;作为丈夫,无法护住继妻不在自己女儿为难下受委屈。索性只做个甩手掌柜。使得陈家女公子在陈家住烦了,就跑到外祖家,在外祖家住累了,又回家继续与自己的继母作对。
这才种下今日苦果。
她二人正说着话,从陈家女公子屋里忽然爆发出激烈争吵。
紧接着便是杯盏落地的碎陶声。
想着接下来安排,李七娘扭头看杏儿。
“你当时是如何将陈家女公子引到我家的,只许诺了我家仆从丫鬟任由她指派,以及所有喜爱的东西任由她买吗?”
杏儿摇头。
“奴又不是不知道女公子赚钱的辛苦,怎会做出这等样不计后果的许诺?”
“奴那日只是多打扮了几分,戴了女公子赏下来的一套玉璜贴翠的首饰,就引得陈娘子垂涎不已,拉着奴没口子的问。奴说我家这样东西很多,而且长安城各个铺子里,也都有这等样工艺的首饰珠宝挂售。是她主动提及要跟奴回来,等奴的罗裙绣好。”
“之后回来路上,她吩咐贴身的丫鬟专门到珠宝首饰铺子里去看了,又拿我家无法按期交付罗裙的错处呛奴。奴才勉强答应了,可以任由她在满长安的珠宝首饰铺子里,挑一件饰品,当做是我家对她的赔礼。”
“奴与她的所有交谈,都有她贴身的小丫鬟作证。”
李七娘唇角微勾。
只要这些谈话内容,有人作证即可。
她想了想,吩咐廊下伺候的小丫鬟,叫了郭原纬来。
“劳驾郭公,哪怕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陈家女公子身边小丫鬟的家人挖出来,捏在我们手上。”
“我怕事情一旦闹大,她会翻脸不认人,将所有错都推到我家头上。使得我家里外不是人。”
郭原纬匆匆领命而去。
身形方从拐角消失,陈夫人便灰头土脸的从厢房跌撞出来。
见李七娘带人一直在外头等着,她满面窘迫,之后才勉强扯出个难看的笑,带着老媪疾步到李七娘面前。
客套又周全地行礼之后,陈夫人满脸不自在:“妾教女无方,叫李娘子笑话了。此番真是给李娘子添麻烦了,方才妾已好话说尽,她依旧不愿与妾一同回去,那接下来日子便麻烦女公子了,待到两日之后,妾再派人来接她回去。”
李七娘自然满口答应,说陈家女公子在院子里的吃穿住行都不是问题。
却又带上满脸为难表情。
“只是,姎家中情况想必管家也已经和大人与夫人说过了。”
“姎实在不敢担这个风险,万一陈娘子因滞留姎家中而发生危险,受伤,亦或者是受到更严重危害,可叫姎如何向贵府交代?”
陈夫人满脸尴尬之色更浓。
看她那样子就能猜得出来,她心里定然是既忧心陈家女公子发生危险,又恨不得她立刻毙命在刺客刀下。
她焦灼不已,捏着帕子在廊檐下绕了好几圈。
李七娘才适时开口。
“不若夫人在我家稍歇,先派个可靠人回府给陈大人送信,看大人那一边如何安排。若陈大人能亲自走一趟,将女公子带回去,自然再好不过;若大人在身份上有所顾忌,不便到我家来,下头人也能将他意思传进院子里,看大人对这件事究竟如何处置;若是连大人也拗不过女公子,那还得劳烦大人从贵府挑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或是武士,先来护佑女公子安全。”
陈夫人紧皱眉头。
一张脸上表情时急时缓,数次扭曲,又强忍着恢复平静。
口中更是念叨着,早知如此就不该答应陈家女公子跟杏儿一同来;又低语呢喃着,说不知该如何向陈郎中交代。
李七娘始终静静听着。
倒是跟在陈夫人身边老媪忍不住。
寻了个借口将人拉到一边去,低声耳语了好一阵。
远远的,李七娘与杏儿只能看出陈夫人脸上表情一时错愕,又一时沉思,直至最后终于咬着牙,坚定神色。
李七娘眼底闪过嘲讽。
却又在陈夫人与那老媪回头之前,迅速将自己表情调整回以往静若沉水的内敛模样。
陈夫人再次朝李七娘露出难堪的笑。
“女公子这主意自然是好,只是,妾担心身边仆从说不清楚,反而害得大人更加忧心”
“还是妾亲自回府与大人说吧,将此中所有都在大人面前讲分明了,再回女公子的话。”
李七娘自然满口答应。
却在送陈夫人走的时候,使叶阿叔继续跟着她。
又当着她的面,直接吩咐叶阿叔,除非拿到陈大人的意思,否则就一直守在陈府。
杏儿跟在李七娘身后,始终不发一言。
小寒却稀里糊涂。
奇怪陈夫人与身边老媪,究竟说了什么悄悄话。
“奴看她刚开始挺急的,背着我们说完话,又不急了。甚至,还放心把陈娘子扔在我家院子里,自己个回府。”
李七娘终于不再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