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回程
深夜的双人间,对面是天光寺灯塔,整夜璀璨。
馆里分的免费员工宿舍,她和沈悠宜住一间。
外设陈旧,顺着墙壁的阳光面,攀附大片花叶络石。
像搬迁的旧小区,好在配置齐全,离博物馆也近。
屋内,沈悠宜在快用光的洗发水里掺了点水,手里摇摇晃晃,说是还能顶过这周。
她揉搓头发上的白色泡沫,弯着身,睁开一只眼朝外面喊:“休息日跟我一起去超市采购吧,感觉有挺多东西要添。”
“这周末我得回家。”来回发消息催了几次,尽管锦棠本能抗拒,却不得不妥协。
沈悠宜的声音混在突然打开的水声中,“行,那我明天去问问别人。”
“总不可能在附近买。”
确实,她今天问过,景区的黑色碳素笔卖十二块。
锦棠觉得奢侈,还是咬咬牙掏了钱。
她原先那支,换了几次芯,连笔盖都有了裂纹。
桌边,新笔旁边摆着那枚云子,似乎没那么扡格难通了。
周围落下水波纹般的墨绿色光,玉石都是温凉的。
晌午,江少珩停在馆外,是想抽烟,还是在等她。
明明,他有一秒被惊扰的错愕。
又恰好能拿得出像样的礼物。
此刻,她脑海只浮现了四个字,游刃有余。
轻枕在手臂上,锦棠的指尖在云子上点了又点。
她并不太沉溺情爱,但也是真的会被吸引。
锦棠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来想象不到,江少珩能有怎样的一生。
于她来说,大概是场般若浮生的梦,美轮美奂,一枕槐安。
周末,她拎了几袋水果回家。
宿舍楼外距最近的公交站有一公里,骄阳烈烈,她伸手挡着刺眼光线。
五分钟后,四十六路车停在她眼前。
扫码付钱一气呵成,随后,挤在人群里。
休息日,这条线人满为患,压根找不到空座。
感受不到冷气的眷顾,周遭弥散的滚烫的热,喧嚣声鼎沸。
如市井街区的夜,烟火气十足,每一步都不知道落在哪里。
热闹,也平常。
车内,所有声音交织,同时灌进耳里,一个急刹车,乘客摇摇晃晃地抓就近的扶手。
博物馆到城郊旧小区,要一个多小时。
直至握住扶杆的手泛起阵阵湿润,后车门才打开。
自然风拂面而过,吹得她脸上的薄汗消退。
伸手,锦棠别了别脸颊一侧的碎发,路过旁边的水果摊,擡眸瞥了眼价格。
市中心还是贵些。
手被塑料袋勒得有点红,痕迹隐约可见。
从大门进旧小区,连感应门都场面没电,保安室的大爷喝茶下棋。
全然不管进门的是什么人。
每栋楼前画了停车区,白色格线有些年头,模糊得只隐约见到大致轮廓。
经过几处阴凉地,锦棠才拐到单元门口。
一层三户,墙面上都是开锁的贴纸广告,大部分被清理了,痕迹还在。
锦棠几步来到一楼尽头的防盗门前,擡手敲了两下。
几秒后,里面传来阵脚步声。
门一打开,穿堂风呼呼而过,锦棠额前的碎发又被吹散。
“小棠回来了。”年龄并没有把她原本的清丽美貌消磨干净。
自小,邻里就说锦棠长得像妈妈。
漂亮有气质。
“嗯,馆里周末休假。”她把水果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客厅里,电视机的新闻伴随一阵不悦的男声,闯进她耳边,“几个月回来一次,你还当这是自己家。”
没作声,她从柜子里翻出双客人用的拖鞋。
“锦棠,我跟你说话呢!”
接近九十平的老式楼内,回荡着她爸的声音。
锦棠面色沉静,顺着茶几的方向看过去,“我工作忙,没时间,您这次着急催我回来,是又缺钱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爸就是想你了。”锦妈从厨房端着果盘出来,站在一边打圆场。
“可我记得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给你们打过了。”
平静得像滩死水,她没有管旁边母亲的劝阻。
锦爸的脾气一下子涌到头顶,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爸!”
单手掐着腰,她背过身,沉沉叹气。
无数鸡毛蒜皮的糟心事,家家有难念的经。
慢慢闭上眼睛,睁开时跌宕的情绪才有片刻的平复。
一边,锦妈始终扮演和事佬的身份。
“哎呀,先来吃饭吧,都凉了。”站在餐桌前,她熟练地掀起围裙擦擦手,分了三个人的筷子。
长桌上四个家常菜,热气腾腾。
几分钟后,锦棠落座,刚拿起桌边的筷子,对面就传来一个声音。
“你弟弟打电话说要交下一年的学费……”
还没等锦爸说完,她的筷子就往桌上一丢,只身靠在椅背上,反问了句:“所以,还是因为钱的事。”
“爸,当初我有没有说过,锦言不适合上学,是你们坚持要把他送出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