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星星邮差·072
蔺柏不重不缓的声音,砸进沈季青心里，把那片已近废墟的楼宇，彻底毁为平地。
那是在夏知荔高三,他大二的时候。
沈季青的大学是在百湖上的，离夏知荔的高中不远,有一次他和大学舍友吃饭路过夏知荔高中附近。
“我草,现在的高中女生都这么会打扮了？”
盛子力是百湖传媒大学出名的花花公子，见路上刚放学的女同学眼睛都移不开了，没正形地玩笑道：“你们说,我能不能去要个联系方式,找个高中妹妹耍着玩玩啊——”
“得了吧,”郑元是他们另一个舍友,第一时间把盛子力的念头按灭,又犯贱地调侃,“这是实验中学啊,全省最好的高中,能在这上学的都得是像沈季青这样的书呆子,哪有空搭理你啊——”
彼时的沈季青还是个十足的文艺青年，每天的生活从早到晚都是艺术与影史。
一双眼睛永远掩在镜片后边,里面是不愿牵绕周遭一切琐碎的纯粹，换言之，是总被叫作“邻居家孩子”“只知道学习的卷王学霸”的乏味。
郑元口中的“书呆子”像是猝不及防地触到了沈季青的逆鳞。
他鬼使神差地,想证明他不是个只知道学习的呆子,想证明他和他们一样也是会肆惮玩笑的。
正是那时，他认出了人群正中的夏知荔。
沈季青想也没想地开口：“就那个,信不信我过去，肯定能要到联系方式。”
“切——”盛子力不屑,“就你？”
一股无名火起，沈季青没多加犹豫地擡步到夏知荔身边。
彼时的夏知荔，梳着高马尾，虽和周围同学一样身穿着实验中学再普通不过的校服，但依着得天独厚的眉眼加成，在学生时代更显的明媚气质，是一群人之中最明亮显眼的存在。
盛子力不禁咋舌，对于这样等级的美女，他都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更何凭沈季青那个只知道学习的愣头青。
却不料——
随着沈季青站定在那女孩身后，她回了身，见到沈季青的那瞬间，眉眼弯弯、唇已然蔓上了弧度，比远在天边的那簇晚霞更要动人。
不知道丽嘉沈季青说了什么。
反正那女孩点了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了本子，递给了沈季青。
高马尾在她脑后轻扬起，跳动着独属于青春的节奏，也似是马鞭般地策在了盛子力的心上。
小看沈季青了。
对于那天沈季青和那女生说了什么，盛子力怎么问都没从沈季青嘴里得到答案，两人关系却变得铁了起来，沈季青跟着盛子力的身后也迅速融入了他们所谓的男生圈子。
后来从那回来没几天，沈季青就在寝室“羞涩”地公布了和那个女生在一起了的喜讯。
又过了几个月，两人平平淡淡地分了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天校门口发生过的事在盛子力的记忆中逐渐淡去，沈季青和夏知荔一段从未存在过的“恋情”也被所有人遗忘。
就连沈季青都快忘了，自己年少无知时竟然还说过这样的谎。
往时小事，突然被蔺柏提起。
像是警告、也像是宣示。
蔺柏不曾波动情绪的语气，就是在和沈季青说——
你对知荔的情感从不纯粹坦荡，掺着利用、掺着权衡，九年后的现在是、九年前的那天是。
蔺柏怎么会对那天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你？”沈季青猩红着眼，夺问道。
“沈季青，喜欢她很多年的，”蔺柏淡淡道，在提及那两个字的时候，黝黑的眸中流出的温柔不止一星半点，“从来都不止你一个人。”
“你所谓的深情，没什么好炫耀的。”
蔺柏扬长而去，不重不缓的脚步声下，沈季青的心理防线，彻底溃不成军。
在沈季青从来都游刃有余的应酬宴上，他第一次失了态，没顾周围一个又一个还等他去维系的表面关系的品牌方老总，只是一个人在圆桌旁，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入喉。
司机将蔺柏送回“Lie”的一路上，蔺柏微开着车窗，秋日的晚风格外地寒，方才庆功宴上被灌酒而致的头脑沉闷早已好得差不多。
只是醉意，还尚存几分。
就趁着这几分的醉意，蔺柏才斗着胆子继续接着和沈季青谈及的话头，回忆起在实验中学的那些日子。
那天——
他只是碰巧走在了沈季青一行人的后边，沈季青那句混话只是碰巧落进了他的耳，口袋里的拳头却慢慢地攥起，又慢慢地放开。
在沈季青没注意过的身后，蔺柏认出了他的模样。
他知道沈季青和夏知荔早就认识，知道他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所以更知道沈季青面对剩下两人时夸下的话多么弥天大谎，也更知道沈季青就是在明晃晃地利用着夏知荔。
可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知荔如花笑靥着与沈季青四目相视。
她微微踮起脚，擡手整理了整理沈季青额前几根被风吹起的碎发。
“到了——”
司机一脚刹车，及时地拉下了蔺柏回忆的闸。
“好，辛苦师傅了。”蔺柏客气道，“您回去慢点，注意安全。”
“得嘞——”
面对这么礼貌的孩子，劳累一天的司机也分外欣然，眯眯着笑眼地隔着车窗和蔺柏挥了挥手。
蔺柏怔了一下，也擡手摆了摆。
不过是陌生人之间简单的寒暄关怀，蔺柏却能分明地感知到自己与以前时的变化。
从前的他，从不愿花费经历关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总习惯拿着冰冷不言的盔甲作防，认为只要自己先一步高高挂起，就能掩盖住不配被人喜欢的事实。
但现在……
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到，嘴角早已渲染了淡淡的笑意，哪怕是在回忆他最不愿触碰的那段岁月时。
夏知荔和沈季青的身影还是没能从记忆中彻底删除。
——但，往前看吧，反正夏知荔现在只在他身边。
蔺柏擡步向店里走，店铺的门没反锁，他微蹙了下眉，接着又寻到了门底微微传来的光，眉头随即舒展了开。
轻轻地推开了门，又轻轻地反了锁。
视线在桌旁寻觅到夏知荔小小一团的背影时，蔺柏并没觉意外。
他走到夏知荔身后，双手抵着吧台沿，将她围在了自己怀中。
“这么晚了，怎么在这？”
夏知荔转着高脚椅，讪讪地回了身，微仰起头，对上了蔺柏的眼。
“嗯，在这！”
屋子里就亮了入口处的一盏壁灯，昏昏暗暗的光鲜线中，蔺柏视线在她脸上逗留了几秒，才勉强分辨出了两颊淡淡的红晕，一双圆眸也比平日里更水盈盈些。
答非所问的回答。
“喝酒了？”
蔺柏微俯下了身，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毛茸茸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