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看!是万字耶~)
星星邮差·024
那年夏天,在蔺柏的印象里不算炽烈,虽然天气预报里常说那年是五十年难遇的一次酷夏,但他还是觉得不够炽烈。
他临时起意宣布退役,留场馆里的比赛投资方、战队高层、无数观众乱作一团。
蔺柏想从正门走出去,还没等走到门口附近,就听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玻璃的那一侧嘈杂着,蔺柏从楼梯后边望去,粉丝手里灯牌里闪烁着的“Lette”、“le神”、“蔺柏”在他的眼中分外刺眼。
“不可能——”
“让我们见见蔺柏吧,我不信他会亲口说出那些话。”
“Lette——”
……
蔺柏扭头,从衣物存放间里随手拿了一顶鸭舌帽,又把身上的Tk战服脱掉拿上了自己的一件黑色连帽衫。
把帽子随手戴好,从场馆后门溜出了场馆,没敢再看门口那些粉丝一眼。
四月的天还略凉,暖意尚不足的风打着转地绕到他身旁,接触到他皮肤时,蔺柏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十九岁,正在少年意气在兴头上的蔺柏,以最狼狈的模样,退出了他最引以为傲的赛场。
蔺柏压低了帽檐,仗着夜深竟真的没有被人发现,一路踢着石子地逛到了场馆后身的花坛边。
夜色正浓,几道闪电划破夜幕,雷声四起,都昭示着一场风暴的将至。
蔺柏擡头望向悄无声息像是酝酿着巨大风浪的夜空,看不见太多星星,只有那一颗最亮的依旧闪耀在穹庐最正中。
一阵风过,吹得蔺柏又打了个冷颤,无力地滑坐在坛边。
好冷。
异乡的夜晚,好冷。
巅峰那年的亚洲杯是在韩国举办的,和国内有一个小时的时差。
蔺柏视线聚焦在那一处光亮上,他退役的消息一秒钟就能传回国内,可这颗星星转着转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才会出现在中国的上方。
除了场馆里呐喊的、门口正围堵的粉丝外,那些国内的粉丝大概也知道自己突然的退役了,他们……会怎么想他?
除去不被他们看见的这些,单单从明面上看,他的退役对他们而言会是多么突然,蔺柏十指紧织,拇指骨节轻抵额头,冲动火气褪去后脑仁后知后觉地泛痛。
之前,郭砚辞总像个老母亲一样,每天都在叮嘱他们平时要少看些网上的舆论,不要让外界的声音影响自己主观的情绪波动。
其他队员都乖乖听郭砚辞的话,网友们的言论都能不看就不看,只有蔺柏无论休赛期、备赛时、上场前、下场后,都喜欢挂小号进战队的超话看看。
蔺柏一直是一个会关注外界评价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过分在意。
但他又有一颗强心脏,能在舆论风暴中秉住沉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郭砚辞发现了他几次,也都没多说什么。
蔺柏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点进自己的超话看看。
只是……
现在的他,面对的不止是吃瓜网友的流言蜚语,还有的是那些满怀希望看着他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还没等他点进超话界面,立刻被头条新闻抓去视线。
——“电竞界的不败王者疑似与资本勾结,打假赛赚取赌约金”。
蔺柏手指机械地往下划着,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在那间VIP室里面照片。
四月的风远没有手机中的那些文字冰冷。
一整篇新闻看罢,蔺柏才后知后觉地勾起嘴角,冷笑了声。
他从宣布退役到现在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这条通稿从标题到文中用词、从配图到逻辑严谨,都过于完美,像是很久之前便被精心设好。
那个男人设的双生门局,无论站在十字路口的蔺柏怎么选择,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让他是叛徒,他就不得不是。
他让他身败名裂,他就必须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
“哒哒——”
有只布偶熊打断了他的动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打断了蔺柏想点进自己超话的动作,小碎步跳了几下,最后叉着腰落点站好,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只剩玩偶衣上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蔺柏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
“晚上……好。”
好像是玩偶头套太厚重了,里面的人声音闷闷的。
蔺柏当时心情不太好,讷讷擡头,表情不算友善,也没出声应她,又不想出言再做过多的解释,所以他也没第一时间转身离开。
她后来好像呜呜咽咽说了一堆的话,蔺柏其实都没怎么听清,隐约捕捉到了“退役”“应援”之类的话,权当她是一个对自己仍不死心的小粉丝。
自己这样的人,这样仓皇而逃,把中国的电竞梦扼杀在摇篮里的人,凭什么被喜欢,凭什么被当作他们的榜样。
侧门旁那些粉丝哭着喊着,说不相信蔺柏会退役、不相信蔺柏会亲手放弃那个他追求已久的梦,他们……应该也看到了头条上的那条新闻吧。
身后的声音真的在一点点地变小,不再疯狂、不再嘈杂,人群像是海水退潮般地从他身后涌过。
“我真没想到会喜欢过这么个东西……”
“真就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呗?这种人也配打电竞?”
“有多远滚多远行不行,天天还好意思说什么一定能为中国再捧一个世界冠军回来。”
“真晦气——”
出发来韩国之前的机场,有一大批粉丝来送机,那天一向对与人打招呼避之不及的蔺柏,破天荒地和粉丝们摆手告别,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
“谢谢各位支持,一定再为中国拿一个奖杯回来。”
他食言了,彻彻底底地食言了。
他以前从没有在哪次比赛前说过这种话,唯独这次比赛前说了,也唯独这次……
当时粉丝们满眼含笑地望着他,说他们相信他,说他只管敢想敢做剩下的都有他们粉丝在身后担着。
彼时是太阳初升,现在是弦月当空。
今时不同往日,那只玩偶熊那么扎眼,不少人路过总要侧眼过来,饶是这样明晃晃站在它旁边的蔺柏都没被人认出。
“还喜欢我做什么?”
暮色暗沉,也远没有蔺柏眼底寒。
他眼睛狭长,不笑起来的时候本就稍显严肃,此刻染上了几分无情便就显凉薄。
“不是真的吧。”浅棕色的小熊微微仰起头,这句话她声音像是大了很多,蔺柏听得特别清晰。
“白纸黑字,还有什么不信?”
蔺柏像是陷入了情绪的漩涡里,把所有所有狠话,没缘由地说给了她听。
他声誉全毁,没了电竞他的人生什么都不是,以后的路在哪,是明是暗、是坦荡是崎岖,他一无所知,这样的他怎么值得被喜欢。
“我和他们说好了,事成之后,五五分,比那世界冠军之后的奖金还要多上一倍不止,”蔺柏不动声色,把谎话扯得逼真,“就赚这一笔,以后再也不用没日没夜地泡在训练室练英雄、不用在拿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青春去拼、去赌一件根本不知道结果的事。”
对面没再说话。
“说什么梦想,谈什么热血,都成年人了,别那么幼稚……以后别来了。”
对面又等了好久,才嘤着开口。
“我……们后援会做了首歌,本来想等你生日的时候,”小熊在自己独自肚子前的口袋里摸摸索索,拿出了个CD机,双手毛茸茸地递上前,“没有以后了的话……今天听听吧。”
笨重的身子,轻轻踮起脚,手忙脚乱地想把耳机戴到蔺柏耳朵上。
真是执拗。
蔺柏心里重叹了口气,无奈地顺着她的指引低下些头。
耳机入耳,音乐便丝滑展开。
不用听都知道,歌里写满的是粉丝们对他的爱与期许,音调优美,各类乐器的情绪渲染恰到好处,看得出费劲了心思。
只是现在看来毫无意义。
没等听到曲子里的第一句歌词,蔺柏便重重扯下耳机。
不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没立场承受他们的爱,更是知道自己一旦听到歌词,心里的愧疚感便会疯狂滋长,毕竟是他亲手把他们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希望重重摔下。
他不配被如此珍视。
“唱得一点都不好,别再浪费时间了。”
蔺柏转身离开得仓促,还不小心刮了下小熊玩偶外壳。身后有一声东西落地的清脆声,像是刚才拿在她手里的CD机被摔下的声音,蔺柏下意识微侧身子,想帮她把东西捡起,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咬牙狠心离开了。
与其在诬陷中被厌恶,倒不如让他亲手毁掉他们心中的自己。
走了没几步,天上的雨滴倾盆而泻,豆大般的雨滴顺着蔺柏的帽檐往他衣领里钻。
蔺柏没再多犹豫地回头,看了看身后。
那女孩把小熊头套丢在一边,一个人蜷着腿缩蹲在花坛边,雨水已经把她发丝微微打湿。
蔺柏快步退回到她身边,几下把外套脱掉,盖在她头上,没多停留地立刻又再次转身离开。
他没敢回Tk战队下榻的酒店,一个人淋着雨在韩国的街巷里走了好久好久,买了一张最早回国的机票。
他就此告别理想乡。
也就此将那段回忆尘封。
-
“还想什么呢?”夏知荔饱腹后,满足地拿起蔺柏准备好的柠檬气泡水小润一口,“……还有别的事?”
“没。”蔺柏彻底从回忆里抽身出来。
夏知荔眼底划过一丝失望,立马又重燃了笑颜:“谢谢款待。”
她怕蔺柏觉得她过于世故,故意迎着他说,都没告诉他,其实他随便配的柠檬气泡水饮品也是她来这家咖啡馆最常点的款式,正中她取向。
摸了把已经圆滚的肚子,心里开始盘算着要如何和罗伊解释刚刚这一顿的大快朵颐。
像是刚刚蔺柏所说都是一个遥远又不真实的梦境,梦突然醒了,他就不再是那个在赛场上意气风发、呵令杀敌的le神,自己也不是那个把蔺柏安置在心底最柔软地方的小迷妹了。
“你……陪我出来,节目那边的比赛没什么问题吧。”
梦境散去,现实世界的一团乱麻便显露出来——他们是没告诉身边任何人“偷溜”出来的。
“一场必输的比赛,能有什么问题?”蔺柏满不在乎地开口。
夏知荔立马板正了笑,凶巴巴地给他递了一记眼神杀。
“……哦,”蔺柏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悻悻改口,认真解释上了几句,“本来就是乔麦让我去帮忙,加上有你这边的合约我才指导了几场你们节目上的比赛,节目组没办法说我什么。至于比赛的话,乔麦和陈擎应付足够了,反正上限在那,留给他们指挥的空间也不多。”
夏知荔细细品了几遍蔺柏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W-d必输,所以他在场与否都毫无关系。
“那个……”夏知荔想到他当年遭遇的不公陷害,怕他对这类事情仍耿耿于怀,总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多开解他几句,“我们娱乐圈和你们不太一样,这种资源调动问题都很常见的……人脉也是能力的一大部分嘛,罗伊姐也总是劝我要我多去参加些歌舞聚会能多认识些老板什么的……所以你别太放在心上。”
“她抢的是你的资源,你和我解释什么,”蔺柏开口,神色深冷如常,“不该是你别太放在心上?”
见蔺柏丝毫没领会到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夏知荔嘴角扯起了个大大的弧度,索性也没再开口解释,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我……还第一次经历嘛,下一次就习惯了。”
言毕,夏知荔立即起身,动作麻利就端起桌上用餐过后的空餐盘去水池边洗。
“那你去吗?”蔺柏的声音幽幽在身后响起。
“去什么?”夏知荔端稳盘子,回头寻向声音的源头。
他没转头看她,轻靠在椅背上,手指攥着玻璃水杯轻搭在桌沿,整个人居然没散发出平日里在他身上最明显的慵懒气息。
“没什么,”蔺柏立马接道,起立、回身,直直走到夏知荔面前,又顿了两秒,才别别扭扭地开口,“……你别放在心上。”
……是在安慰自己?
这个念头在夏知荔心里冉冉升起,又被她一秒掐灭,又细细分析了好一阵,确定他应该是这个意思,不敢置信地在心中把他短短六个字解读成安慰。
蔺柏话说完就没再看她,像是也不在乎她对那句话是否有反应,右手握着他的水杯,左手从夏知荔手里接过意面盘子,单手托底稳稳地控着。
“我没事,”明明眼睛还肿得难受,红红的眼尾一看就大哭过一场,夏知荔还自顾自地说得信以为然,“再说了,我西施也才练到八十分的熟练嘛,今天真的上场了,说不定还会被打得很惨。”
“回去吧?”蔺柏一边刷着盘子,一边听着耳边夏知荔的碎碎念,得了个空隙才插进来话,“我帮你联系了刘叔,他马上就到。”
“你不送我,”大概是蔺柏开车带她来这儿的,夏知荔下意识地觉得他也会“送佛送到西”地送自己回去,没想到他早早联系好了她的司机,“也是,要是不小心被拍到也很难解释。”
蔺柏开了水龙头,冲洗着杯子沿壁。
趁着他专注做事,夏知荔多打量了几番他的眉眼,不受控制地又把面前人的轮廓与记忆中的重叠了起来。
鼻梁挺削,眉眼微垂,刚刚好掩去了些眸底的冰冷,在壁灯的映衬下倒有了些在他身上鲜少见到的柔情,多一分就溢、少一分就亏的温度。
是不是一眼惊艳的人,再见无数遍,也依旧会被惊艳。
“下次请你吃饭,专程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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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W-d战队“2:0”负于勉超战队,错失积分赛段冠军的结果时,所有人都不出乎意料。
W-d战队队内气氛也不低落,倒有几分怒火欲燃的意思。
“我都拿了13个人头了,怎么还是输了呀,”崔盈祎从脑前捋了把垂到眼前的碎发,惹上几分娇嗔地责怪着,“你们会不会玩?”
剩下四人相视一圈,饶是平日里五分钟不开口就浑身难受的缪凡都没接她话茬。
刚才在备战间等了近一小时,没见夏知荔的身影,反而等来了没参与之前任何训练的替补队员崔盈祎时,几个人或多或少都在娱乐圈混过,看见眼前的场景便立刻懂了。
缪凡在他们五人的群里一连气发了十几条消息,一连串表情包和六十秒死亡语音轮着番来,也没等来夏知荔一句回复。
“对不起啊,是我们没发挥好,耽误大明星抢人头了,”坐在一旁的朝落擡头,冷脸开口,没给崔盈祎留任何情面,“哦,对了,明早七点出发集训,一起?”
这种把对话双方心知肚明的事实,说得隐秘其词,倒也有另一番的乐趣。
怼得崔盈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半天没说出话来。
剩下三人背过身,齐刷刷地给朝落伸了个大拇指。
导播间那边需要的镜头素材拿得差不多了,给玻璃房里的几位递了个可以离开的指令,除了崔盈祎以外的四个人立马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丽嘉“还得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