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未迟之死
狱囚数日,终见天日。
定嘉二十八年冬,大雪飘飞,满地纯白。
李未迟身着的囚衣还是单衣,手脚皆被沉重锁链束缚,灰白发色显出老态。
他擡眼望向上空,天气清寒,却格外明澈。临到刑期,李未迟平静洒脱,“走吧,今日负责问斩的是哪位?”铁链沉重寒凉,紧贴在皮肤上,仿佛融为一体,一碰就是撕裂般的疼痛。
负责押解李未迟到行刑台的狱卒轻声答,“是徐老虎。”
狱卒与李未迟是旧识,今日特意被年余安排送李未迟最后一程,也让他少受些罪。
“哦,是他啊,他刀快,准头也好,甚好。”李未迟一步一步移着,踩在绵软的雪中,脏了洁白。
在进囚车时,李未迟仿佛突然记起了些什么,“我这么多年也没留下什么积蓄,唯一能拿得出手也就一些著书,但愿那些人抄家的时候能爱惜着些。”
“是年大人带的人,大概是会爱惜着些的。”
“那就好。”李未迟两袖清风,清贫如洗。
为官十五载,抄家的时候,竟然连百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族人也早将其除名,因为这件事,李未迟不知受了多少言官的攻讦,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只到大理寺卿的位置。
囚车经过朱雀大街,今日的街上百姓静默、低头、抽泣。
完全出乎那些世家的意料,他们特意安排这一出,就是想要见见李未迟的狼狈模样。李未迟妄图挑衅他们,他们只想看李未迟被万民唾弃景象。
有些人啊,在高处久了,就看不到地上了。
断头台上,李未迟跪在那里。大雪纷飞,落在他衣上、落在他发上、落在他眉睫之上。
白雪覆盖的地面亮的有些刺目,纯净的表面下不知埋藏了多少污浊,待雪融化退去,湿漉漉的污泥如附骨之疽,沾染在每一个行人的靴面衣摆。
将死之人,回首往事,李未迟不悔。他想起了无忧无虑、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少年时代,想起了一举中第,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想起了自己沉浮官场、面目全非的中年时代。想到了父母、族人、认识的百姓们,还有......来自千年后的至交。
躲避仇杀时,他弄丢了印章。李到来的猝不及防,离开的悄无声息,没有好好的亲自道别,终究有些意难平。
今日后果,李未迟早已预料。在他融化海上冰后去触碰海下冰时,他就站在了分岔路口,一条荆棘小道,一条宽广大路,但他执意向南墙撞去,去赌一个微弱的可能性。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李未迟一举肃清了江南,了确了自己多年心病,此生已无执念。
但终未得圆满,所以,就让他用这条命,最后再点起一把火吧。这腐败、肮脏、昏聩、黑暗的朝代,该亮起来了。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天下无人不惧死,愿留薪火以明志。我以我命问苍生,男儿是否血已冷。
斩令落,散开一片白色。
李未迟闭上了眼,轻声感慨,“我倒还想再看一次江林的桃花。”
这句话很轻,只有负责行刑的徐老虎听到了,他手抖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他已经把刀磨到最快,这样,李大人可以少受些痛。
刀挟重力而下。
血溅到了台上,一点一点,似是血色的梅花,染红了白茫茫的积雪。
寒风呼啸,雪下得更大了,一片一片落下,覆盖着嫣红,终是白雪压红梅。
“卡!”楚堂包裹得严严实实。
郝时节一听喊停了,立刻把羽绒服递给了周以约,然后还拿了暖宝宝,“小周哥,给,楚导让我把这个给你,贴在膝盖上。”周以约刚才一直跪在雪上,冰凉刺骨。
周以约穿上羽绒服,突然被温暖包围,他从一圈毛茸茸的领子里探出头来,“好,谢谢。”
楚堂走到周以约面前,“膝盖护好了吗?”
“嗯。”周以约点头。
“膝盖很重要的,要不年纪大了得风湿腿了,难受死你们,不要以为年轻就没事。”自从周以约发烧事情过后,楚堂没事就要就养生之道提点他两句。
“嗯。”对于话很多但是好心的长辈,只要乖乖巧巧的任说,听着就好。
就是周以约此时妆容,看着比楚堂年纪还要大上一些,所以这副情景显得有些奇异搞笑,距离最近的郝时节忍笑,嘴角略有些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