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吐露心迹
下了大雨。
长芙进屋时天色已近暗,她走得急,没注意到屋内情形,等到了桌边将药放下,擡头想叫醒阿俏,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人。
徐薇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长芙一震,连忙稀里糊涂地退出去。
出了门,外头天空乌云密布,长芙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方才那是师叔?
——
阿俏眉头依旧皱得很紧。
睡梦中或许有不太好的事,她翻了个身,一直攥在手里的黛色衣袖被压到了肩膀下。
这姿势容易扯着肩背,她好不容易睡着,疼醒恐怕又得哭许久。徐薇趁势坐到床边,微微倾身,袖角松了些,墨发顺滑地从肩头坠落,一部分落到枕上,一部分落到了阿俏指间。
天间雨声绵绵。
阿俏手上有许多疤痕,擦伤、戳伤、剑伤,有些是旧痕,有些则是新的,新伤叠旧伤,从没痊愈过。
徐薇擡手,似乎想去看看,这些痕迹能不能以灵力抹消,但手探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过了许久,他轻轻地问:“真心与否,有那么重要吗?”
阿俏的眼睛仍是闭着的:“有。”
徐薇顿住,问:“何时醒的?”
阿俏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眼睛还肿着,声音微哑:“刚醒,我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
原来才半个时辰,她还以为睡了很久。
阿俏揉了揉太阳xue,僵硬地撑起身,身侧异动,是徐薇抽回了衣袖,她看了一眼,道:“压着衣服了,怎么不提醒我?”
徐薇起身去端药:“不碍事。”
伤药苦得很,喝下去后从唇到喉都是涩的,阿俏想着早死早超生,一饮而尽后屏住呼吸,等药味过去才松气,慢吞吞地问:“长芙来过了?”
徐薇颔首。
“你……”她本想问,你为什么要带长芙和横玉来鬼城,但问了似乎也没多大意义,他做的有那么多,不在这一件事上,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你怎么守着我?”
徐薇道:“你睡不好。”
阿俏“噢”了一声,撚撚手指:“之前睡不好是因为离魂症,现在没事了。”
“梦到了什么?”
“之前幻境的一些事。”
她把剑扎进了徐薇的胸膛,幻境如何碎裂,无尽的黑暗……不过那些画面闪得都很快,不会使人深陷其中,即便梦到意识也是清醒的,像在看话本。
“徐……”徐薇看过来,她改口,“仙长,郁琮仙尊,真的死了?”
“为何这么问?”
她靠在床头,脸色病白,静静地说:“你来鬼城时日已久,若要杀他,早就能动手,不必留到今天。”
徐薇看着她,道:“你心境大变。”
方才他就说过这话,看来是她如今的聪颖已将他彻底征服了。
也是,毕竟几个月前她还是只知道大喊仙长救命的小傻子,突然这么转变,难保他不震惊。
阿俏好心情地弯唇:“好歹是紫薇尊者一手教出来的,几十年呢,没白学。”
“我只教你阵术,未曾教你这些。”
“那便是我天资聪颖,天赋异禀,”她摸了摸手腕,发觉有些空,“挪明诀,你替我摘了?”
徐薇点头。
“上古禁诀也能摘?改日教教我吧,我还有好些没学会。”
“你会的已经够多了。”
“须臾境我不会,娑婆幻境也不会,我修为也没你高,十丈莲花阵结得不伦不类,差点死在郁琮仙尊手下。”
提起郁琮,她犹豫两秒,小声问:“郁琮仙尊堕邪前出了名的清心寡欲,怎么堕邪后要作弄房中宠?”
徐薇瞥了她一眼。
她清嗓,一本正经道:“你又不肯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我只能靠自己猜测,自己分析——我知道是为我好,天道有眼,时刻盯着,但你给我透露一丁点就好,我是须臾身,又在往生河畔修行那么多年,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了,即便有危险,不是还有你吗?”
她擡手捧起脸,露出个乖巧的笑容,徐薇原本正经的脸色不自觉柔和下来,看着她,好似在看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麻雀。
阿俏的心情登时就不明媚了。
她宁愿他板着张脸,也不愿他把自己当孙女。
她忧伤地别开脸,心道来自老祖宗的真心真是充满慈爱,爱得她高血压都要犯了,穿书之前没感受过亲情,穿书之后彻头彻尾地尝了一把,其中百般滋味……真丰富。
“对了,”她想起一桩事,“十七,是不是……”
她看向徐薇,徐薇道:“肉身是须臾树。”
她用须臾树断雕刻的那个唯一好看的十七。
阿俏皱眉:“那灵体呢?依附灵生于亡灵密集的地方,但神智难开,他那性子怎么会比人的戾气还重?”
往生河亡灵虽多,但只要守境人清心寡欲,也不足以催生依附灵。天柱秘境诞生至此,千百年来,从没听说过何时生过依附灵。
徐薇口吻淡定:“我执念太深。”
依附灵,源自于他的神念。
他这人,菩萨皮囊,高不可攀折,竟能主动说出“执念太深”这样的话,阿俏差点就要问,是什么执念。
但想来也不会是为了她,就干巴巴地“噢”了一声,看向轻钩上悬挂的铃铛,不吱声了。
徐薇问:“还有要问的吗?”
阿俏收回目光,心想要问的你也不肯回答,问了也白问,但嘴上依旧很诚实:“还有件事我不太懂。”
徐薇:“嗯。”
阿俏问:“之前在须臾境中,你告诉过我实境与虚境的区别,实境只有元神能进入。那为何入了娑婆幻境,却能有肉身?”
“并非肉身,”他道,“你所见的,皆为灵力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