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圆房
徐梦娴直直地看着他,眼里似打翻了墨汁,浓黑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许久后,她淡声道:“正儿,你可知自己为何会输?”
祁闵正凝视着棋盘,他沉思了片刻,正要回答,却听见徐梦娴一字一顿道:“因为你的软肋太明显了。”
她伸手,慢慢地捡起黑子,放回棋篓,祁闵正以为她还要来一局,便主动开始收拾白子。
“你年纪不小了,为何就那么不懂事呢?”徐梦娴语气淡淡地开始说教,“明知现在形式紧张,却偏偏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成亲这么久了,却一次都不与傅锦玉同圆房,只是顾着小妾,你觉得,你的深情可以赢得什么?”
“正妻没有子嗣,小妾就不能有的规矩你是不知道吗?祁闵正——”她难得喊他全名,“你是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她突然打翻棋篓,黑子“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其中一颗慢悠悠地滚落到了祁闵正的鞋边,碰到他后就停下了。
祁闵正低头看了眼,随后又收回目光,低垂着头。
徐梦娴似乎动怒了,可她面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语气也甚是平淡:“你若是不想遵守规则,就莫要怪我们掀翻棋局。”
祁闵正起身,慢慢地跪了下去,一字一顿道:“正儿知错了,母后息怒。”
他的膝盖跪到了那颗黑子,微微的刺痛,可他的心却没什么感觉——这点痛不算什么的。
“起来,收拾好。”徐梦娴淡淡地吩咐着。
“是。”
祁闵正站起身,将黑子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放进棋篓,然后又将棋篓放回原处。
做好一切后,他坐到徐梦娴对面,母子之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徐梦娴阖了阖眼,慢慢地道:“尽快和锦玉圆房吧,如果你不想再被掀了棋局的话。”
祁闵正瞳孔一缩,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只是低下头,指尖摩挲过偷偷藏在手心的一枚棋子——那枚落到他脚尖的棋子。
略微出汗了,有点湿润的感觉。
“……是。”
他终究是吐出了那个字。
说完不久,他就起身要告辞了,走到门口时,大雪纷飞,徐梦娴竟也不出言挽留,只是让下人给了他一把伞。
祁闵正最后看了一眼徐梦娴,然后沉默地转身,大步走进风雪中。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一眼看去,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雪白,祁闵正的背影只是白色中的一抹小小的黑。
很快那黑就消失在视线中了。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白。
祁闵正回到府上时,阮芙已经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擡眼便看见傅锦玉正给她喂着药。
祁闵正指尖微蜷,他突然觉得很局促,不知该如何面对阮芙。
傅锦玉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故意借口上茅房,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祁闵正。
祁闵正知道她的意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阮芙面前,慢慢地舀起一勺药,吹了吹,小心翼翼喂过去。
喂完一碗药后,他才慢慢地开口:“芙儿,对不起。”
他说罢,忽然间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和她说过无数句的“对不起”了,从在那个小镇上初次相遇,他不小心撞掉了她篮子里的花开始,“对不起”三个字好像就融进了他对她的爱里。
是自己太过任性了,明明知道自己深陷泥潭,却还要把这朵干净的芙蓉花摘到手里——是自己的错,他不该太贪心的。
“对不起……”
“殿下。”阮芙慢慢地擡手,握住了他的手,其实说“握”也不准确,因为她没什么力气,只是搭在了他的手上。
“殿下,是我自愿喝的。”
在祁闵正微微瞪大的眼中,阮芙阖了阖眼,苍白的唇慢慢地张合,嗓音轻柔得像春风中落下的柳絮。
“她说,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你会死的。”
“我不会……”
“殿下,会的。”阮芙垂下眼帘,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她的整张脸也显得很朦胧,祁闵正甚至都看不出她的情绪。
“殿下,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嗓音里有了哭腔。
“……我太任性了,没有喝避孕药……我不知道那样会害了你……对不起……”
“可我……我只想和你有个孩子……”
眼泪落下,她身上的被子染出了深色的印子,像是雪地里留下的脚印,突兀明显,却会随着时间而消失。
祁闵正将她拥进怀中。
“是我没用。”
他在她耳边如是道。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耳边只余下风雪声,窗户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像是两人闲暇时,在林中散步,脚下踩过的枯叶声。
祁闵正过了许久才偏头看去,阮芙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残留着两道泪痕,额前的碎发汗湿着,莫不是做着什么噩梦?
可祁闵正无法替她分忧,他只能轻轻将她放进被窝里,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他很想很想给她哼一首轻柔的小曲,可他不会,他从小就没有被人哄睡过——他是太子,他不能像那些凡间孩子那样依赖旁人。
他必须独立。
因为从未体验过,所以祁闵正不会。
他是真的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