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空荡阴冷的声音鼓进耳膜里,张书仰猛地擡起头,双目怒视着李凡,“你想怎么样?”
李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唇角勾起,笑得恶劣,“没怎么样啊。”
“就问你要点钱花花,”说到这儿,他突然想到什么,垂下头低低地笑出声来,“或者陪我们玩玩儿也行。”
“你想的挺美。”张书仰咬了咬牙,有铁锈味在喉间蔓延开来,一口血沫淬在他李凡脸上,“去死吧,别说我没钱,我有钱也不会给你们。”
“你们这些杂碎,怎么不早点去死!”
“真是可怜,你们的父母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小孩,恶心,真是恶心!”
多日的委屈与愤怒在此刻爆发出来,张书仰开始口不择言,既然已经深处无尽的深渊之中,也自然不去奢求有人来救他。
就这样,沉沦下去吧。
巷子头的一盏小吊灯,忽明忽暗,散着微弱的黄光,而后猛然熄灭了。
看,世界都抛弃他了。
张书仰嘴角上扬一抹自暴自弃的笑。
“妈的,给老子往死里打,给脸不要脸。”李凡声音尖刻,使劲用手蹭了蹭脸上的口水。
往身旁看去,赵阔懒散地支起一根烟,舌尖顶着上颚,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动着打火机的打火石,火星子似烟火小范围地炸开。
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亮,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但,赵阔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李凡,”他慢悠悠地开口,嗓音冰凉,跟从千年寒渊里抽出来一样,“这就是你说的能搞到钱的人?”
李凡心一紧,被一只大手攥住,脚底开始发虚,“阔哥,这…我以前是随随便便都能要来钱的,只是现在——”
“嗯?”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阔一声带有威胁意味的上扬尾音给震慑住了。
“幸许只是骨头硬了,打几顿就好了。”额头开始出汗,李凡指腹有意无意地蹭过。
“最好是,否则下一个就是你了。”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阔哥,我知道的。”点头哈腰迎送,而后等人走后,“给我往死里打,硬骨头我也给你掰碎了吃进去。”
张书仰依然放弃了,缩成一团任他们拳打脚踢。
突然一束光照了进来,放射性得让人睁不开眼,等视觉慢慢回笼,才听到摩托车的引擎声。
“欺负我的人,当老子死的?”还是那副熟悉的屌屌的,散漫进骨子里的嗓音。
而后是鞋底落在地面,还带着积水溅起的声音。
沈阅站在那束光前,扬了扬手中的手机,“报警了,想去喝茶的,我们可以在这儿再聊五分钟。”
“噢~”他拉长声音,“或许不用五分钟。警察局近的很,两分钟就够了。”
“你们看,我们是聊聊美女呢,还是聊聊…拘留几天呢?”
那群人早停了动作,迟疑地看向李凡,等着他下指令。
李凡眼神有些慌,他不像赵阔,认识社会上的人,局里的关系都能打点好,这会要是进去了,铁定要呆上几天。
他朝那群小弟挥了挥手,只能放弃,“走走走,赶紧撤,真想进局子吗?”
“张书仰,你给我等着!”走之前恶狠狠得警告了一句,快走出巷口的时候回头深看了一眼沈阅,心里某些恶劣报复性的因子在作祟。
他冷哼一声,走着瞧吧,谁也别想好过。
巷子里重新安静下来,知觉在这时候回笼,张书仰坐在地上没动,他只感觉自己没用,每次都需要别人来拯救他。
沈阅看他没动,啧了一声,“还不起来,真是烦死了。”
话虽是这么说,还是走过去将张书仰拉起来,“下次打回去行不行啊,打不过也要反抗啊。”
张书仰低着头没说话,转身准备往酒店走去。
“不用你管。”
“嘿,小伙子脾气还挺大。”
还没走出几步,却被一只手攥住了,身后传来沈阅无奈的声音,“算了,喊了我这么久的大舅哥也,不能白占你便宜,跟我走吧。”
给他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于是又带着张书仰回了自己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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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一,是单日,林枳栩要去练舞。
临近放学的时候,她作业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回去还要写在校外买的习题,平芜有一位清北数学系的高材生,留在本地,开了个补课班。
也经常根据每年高考真题出模拟试题,一经推出,就抢购一空。
但方早可是小灵通,不知道从哪儿弄过来两本,给了她一本。
那题出的的确是不错,对于扩展训练很好。
学校的桂花开得越发浓郁,散发着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香樟叶的味道。天气渐冷,已经逐渐换上了秋季校服。
林枳栩擡眼看了下钟,还有五分钟下课,合上水笔的盖帽,准备提前收拾。
余光无意间瞥到宋京辞在练硬笔,临摹的是赵孟??的《赤壁赋》。
她眉峰一耸,满是兴味,这画面要是让老李看见了,岂不痛心疾首。
同学啊,现在快高三了,还不抓紧刷题,练什么字啊。
“宋京辞同学,有点不务正业了哦。”林枳栩凑过去,打趣着他。
宋京辞停笔,摊开给她看,“好看吗?”
“好看啊。”林枳栩想也没想就回答,她一直都觉得宋京辞写的字好看。
就是有些莫名,真是足够嚣张了,难道题也不刷了?
宋京辞微转过身来,黑长的睫毛从光潮里露出来,一阵秋风吹起窗边的纱幔,一道阴影从他轮廓间倏然一过。
他清冷的眉目,像一根绣花针一样,一点一点织紧了她的心脏,神祇入凡尘,无形中蛊惑着无知的少女。
林枳栩看着有些恍然,谁知下一秒,宋京辞从桌肚里拿出一本字帖,递给她。
“?”
她一脸疑惑,拿这个做什么。
“有空练练你的字。”总不至于看见别的字大惊小怪。
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周围开始发出吵吵闹闹的细碎声。
讨论着某科老师的八卦,数学大题怎么写,值日生又忘记擦黑板之类的了。
宋京辞又问了一句,“我的好看还是他好看?”
“谁?”林枳栩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冷哼一声,“你还是抄着吧,字太丑了。”
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无论和谁比,都是他的字好看吗?
她自然不理解宋京辞的想法,她的字哪里丑了,语文老师都夸她呢。
林枳栩将字帖扔了回去,“我不抄。”
“还有他是谁?”莫名其妙的,他到底是谁?
“前天你夸他字好看的那个。”
林枳栩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原来那晚的一等奖,她早忘得差不多了,连人家脸都没记住,只是在那个氛围下随口说的一句赞叹,没想到他搁在心里好几天。
难怪她今天去办公室送作业,听到侯明燕在跟老李说宋京辞星期天去参加了什么书法比赛,拿了第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评委将那位男生批评得毛都不是,还没坚持到最后就被pass掉了。
她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只知道昨日宋京辞没在家。
“宋京辞,我就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宋京辞不管那么多,依旧将那本字帖放在了她桌子上。
“靠。”
林枳栩眼神移向那本字帖,而后擡头瞪他,“宋京辞,你至于吗?”
不就随便提了那么一嘴吗,折磨别人还不够,还要来折磨她。
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风吹的急促,树叶簌簌地响。
窗户打开,窗帘跟涟漪般被吹起,少女的衣角也鼓起来,而后随着风的频率平息。
她马尾的一缕发丝从颈间绕道胸前,挠着脖子有些痒,林枳栩刚准备伸手拨开,宋京辞就擡手过来了。
她以为他要来帮自己,结果那双手绕过那缕头发,直接伸向她的后脑勺,碰到发绳轻轻取下,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开来,更多的发丝被风带起。
林枳栩有些恼,刚想说些什么。
就见宋京辞垂眸看她,半边的睫毛有光屑在浮跃,他勾起一缕她的发丝,慢条斯理地在指尖把玩着,眼皮撩起很浅的褶痕,薄唇微启,音色沉沉,又带着从浓稠里滚过的磁性。
“至于,大小姐既是欣赏,眼里也只该有我一人。”
听到这话,林枳栩心下一惊,她知道宋京辞心眼很小,没想到能小到这种程度。
还没等她反驳,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林枳栩拿起手机,是陌生信息。
[来教学后天台。]
她只当是垃圾信息,正准备删除,那人又发来一条信息。
[你难道不想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吗?]
[或许你想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林枳栩皱起眉头,思忖了几秒,食指放在删除键上终究还是没下手。
不可能有那么像的人,她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也拿回家对比了,根本不是长相相似的人,照片上的女孩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显示是她。
“怎么了?”宋京辞见她神色不对。
“没事。”林枳栩收起手机,起身。
“好,”他没再问下去,轻点下巴,“走吧,你去练舞,我去图书馆等你。”
她连忙拒绝,“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今天不知道要练到什么时候呢。”
说完不给宋京辞反应的时间,就跑了出去。
或许只是个圈套,但林枳栩急切地想弄清照片上的人。
宋京辞看着空掉的那只手,发丝从他指缝间匆匆划过,陡然急转直下,好像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扎了过来。
指尖的光影随着微动而跳动着,他低垂着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流逝掉了,他抓不住。
无论是夏日的最后的一抹炎热,换掉的那副壁画,还是那只蝴蝶,他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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