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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情根早种(1 / 2)

第256章情根早种

霍恬如此温和又耐心,和他平时判若两人,姜暖却越发紧张慌乱。

“嗯,那个……我问你……你……你……你是不是可怜我?”姜暖磕磕巴巴地问。

这个问题是她之前和徐春君岑云初商量好的。

“是有几分。”霍恬说了如实相告就绝不说谎。

在他看来,男女之间不就是这样,因怜生爱,因爱而怜,怜与爱从来都是不分家的。

他不忍心姜暖委屈,这不就是怜吗?

可姜暖却不这么想,她连忙摆手说道:“你不用因为可怜我而娶我,我不用谁可怜的。”

“不是可怜,是……怜惜。”霍恬的脸也微微发红了,这样的话他何曾对人说过。

“那你……你是不是还因为那三十几两银子对我心存感激?所以见我落难,就要回报我。

其实不用的,那么点银子,你还与不还,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谁还没有落难的时候呢?

你当初帮我们救下云初,这个人情早已经还过了。”如果换成旁人,巴不得霍恬对自己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姜暖却不愿意这样做。

“姜姑娘很讨厌我吗?”霍恬向前走了一步,剑眉微蹙,“还是觉得在下不值得托付终身?”

“啊……我……不是的,”姜暖又结巴了,“我只是……只是不想强人所难。或是……或是趁人之危……”

霍恬又笑了,这一次甚至笑出了声:“姜姑娘,你觉得你自己有强人所难或趁人之危的本事吗?”

这个小傻蛋都快被人欺负死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为他着想。

姜暖彻底傻掉了,她当然没这个本事了。人家可是堂堂的定北公,高官厚禄,圣眷正浓。

她的脸红透了,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两只手拼命绞着衣带,使劲儿低着头,好像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午后明亮的日光将树影筛下来,落在汉白玉桥身上。

斑斑驳驳,丝丝缕缕,像牵绾不断的情思。

霍恬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儿,心变得比天上的云朵还要柔软。

“姜姑娘,我钟情你良久。只是与你京城再相逢时,我公务甚忙,而你年纪尚小,我便想再等一等。

谁知从漠北回来之后,就听说你已经许给了宗家。我心中虽然懊悔,但却并没有打搅你。

因为我觉得宗天保心地纯善,他家人也待你甚好。你若同他在一起,应该比和我这个孤家寡人更美满。

如果不是这次宗家退亲改娶姜晴,我的这份情愫必然深埋心底,永世不对人言。

我说了这些,可能换取你的心安吗?”霍恬天生寡言,生平还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其实有些话他没说,当时他回京之后有几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且都是九死一生。他怕自己没命活着回来,总不能让姜暖守寡吧?

姜暖听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早已乱了方寸。

“啊,原来……原来是这样。可是……可是你不太了解我这个人,我是个直性子,又笨得很。你那么大的家业,我……我不成的,我料理不过来的,会成为你的累赘。”姜暖觉得霍恬未免把自己想得太好了,其实自己未必是他的良配。

“啧,姜姑娘,你还真是让人头疼。”霍恬轻轻皱了皱眉,“三十五两六钱银子,买我这么个俸禄两千石的大活人,你不亏吧?我还有哪里让你不满意?你可尽情说出来,能改的我改,改不了的,再想办法补偿你。”

“没有,没有,不用,不用。”姜暖吓得使劲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霍恬见她要哭了,不免心疼:“你放心,我绝不为难你。不喜欢做的事就不做,家里有管家,有仆人,你不爱操的心尽可以不操。你这人总是为他人着想得多,为自己考虑得少。”

“那……那且容我回去想想。”姜暖此时还是拿不定主意,她得让徐春君和岑云初帮自己把关。

“恐怕没有时间让你考虑了,我去姜家提了三次亲,你都不肯答应。逼得我没办法,只好用强了。”霍恬看着她,像鹰隼盯着小白兔。

姜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心口问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既然我提亲你不答应,那我只好请圣上赐婚了。”姜暖往后退一步,霍恬就往前走一步,“过不了两天赐婚的圣旨就会传下来,你敢抗旨不遵吗?”

“啊?!”姜暖是真没想到,霍恬居然还会去求皇上赐婚。

其实早在霍恬受封的时候,就跟皇帝表明过心意。为人臣当竭力尽忠,报效君王。但有一件事不可勉强,那就是自己的婚姻大事。皇上当时也答应了他。

姜暖像个小缩头乌龟一样,迟迟不肯点头,霍恬没办法,只好把圣旨请出来了。

这回姜暖是真的傻眼了,她可还没出息到敢抗旨不遵呢。

“你不用担心,所有的东西我都会准备好的,不用你操心。”霍恬知道,既然是皇帝赐婚,那么这些东西大内也会为他准备好。

他不愿意姜暖在姜家多待,她在那儿已经受够了委屈了。

姜暖只觉得自己如在云雾之中,这一切都似乎太不真实了。

可是太阳就这么明晃晃照着,她掐掐自己的手心,也是疼的。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问吗?”霍恬见她一脸呆呆的,忍不住又笑了。

姜暖木木地摇了摇头,跟霍恬的谈话太让她震惊了,她得需要几天时间缓一缓。

“那好,现在轮到我问你了。”霍恬见姜暖不再拒绝他,心情更加好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珠宝都喜欢哪几样?平日里有没有忌口的东西?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花木?成亲的时候都希望谁在场?”

“你……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呀?”姜暖的脸颊火辣辣的,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太久了,该回去了,“徐姐姐她们,还在等着我呢,我……我要走了。”

“那好,你先回去,有事我就问你的侍女。”霍恬没有强留她,反正他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番外暖(一)

晨风拂拂,青石台阶上落满了黄绿色的枣花,那小小的花朵如米粒一般,细看却是蕊瓣俱全,精巧可爱。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坐在台阶上,面色红润似染朝霞,眼睛明亮如嵌星子,这般好气色大约只有雨后新荷、承露鲜桃可堪比拟了。

小姑娘仰头望着那株枣树,叹息着小声说道:“今年的枣子是吃不上了。”

这时一个穿着葱绿裙袄的小丫鬟走过来,向那小姑娘说道:“小姐果然在这里,铃铛姐姐料得再不错的!”

小姑娘侧过脸,脸上带着愁容:“是姨母叫我过去吗?”

“是该吃饭了,”小丫鬟走过来把她家小姐扶起来:“宽心面做好了,久了就不好吃了。”

小姑娘被丫鬟拉着往外走,她的脚步有些迟疑,回头又看了看庭院中的那棵枣树,依依不舍地嗅了嗅那似有如无的香气。

后院正房,太太余含英正在叮嘱一老一小两个下人:“桑妈妈,暖哥儿是你自幼带大的,这次伴着她进京,你也是年纪最大的。我虽是她的姨母,可从她周岁起就长在咱们家,我那苦命的姐姐又去的早,她便和我的女儿一样。这次姜家派人来接,我瞧着那几个人倒还说得过去,也打听着孟家那位素有贤良的名声,可终究是隔着肚皮的。到了那里,你千万把事情都想在头里,不要让暖哥儿吃了亏。”

“太太您放心,自要有我老婆子在,绝不能叫咱们姑娘受欺负!”桑妈妈拍着胸脯道。

她五十上下的年纪,身子骨结实硬朗,一看就是个常年劳作的勤快人。

余含英嘱咐完了桑妈妈又对丫鬟铃铛说道:“好孩子,你年纪虽小却是个最稳重的。暖哥儿这孩子心实,脾气又有些急,你可要从旁劝着,莫要让她因小失大。”

那个叫铃铛的丫鬟大约有十五六岁,单眉细眼,沉静和顺。

她是余家的家生子,长到五岁还不会开口说话,她娘便给她在身上系了个铃铛,为的是好找。

也是因为这个,原本的小名儿也不叫了,大伙儿都叫她铃铛。

“夫人的叮嘱,铃铛记下了。”铃铛的语声又柔又慢,仿佛从来也不会着急似的。

“太太,姜家的人已经把车备好了,在门外等了一阵子了。”余含英的丫环小春儿走进来说。

“姑娘可吃完饭了吗?”余含英问:“别叫她饿着肚子上路。”

“回太太的话,已经吃完了。”小春儿从那边过来,自然是知道的:“大少爷和小少爷都在那边,舍不得让姑娘走,众人正劝着呢。”

余含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自从他父亲荣威将军余烈战死在雁门,他们一家便从京城回到了登州老家。

她们家只有姐妹三个并无兄弟,大姐姐嫁到鲁家,二姐姐嫁到姜家,她年纪最小,就在老家招赘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当年二姐姐因为小产身体虚弱,而姐夫恰好外放去岷州,去岷州的路不但遥远,而且崎岖。她们担心二姐姐身子吃不消,便让她和外甥女姜暖留在了娘家。

此后不上二年,二姐姐就病故了,只留下了个女儿。

彼时大姐姐一家也不在跟前,余含英上奉母亲下抚孤女,十分地尽心尽力。

所幸丈夫瞿茂林是个志诚君子,虽是个粗人却十分的孝顺心善,夫妻两个生育了两个儿子,可从来吃的用的都先紧着姜暖。

如今姜暖的父亲已经回到了京城,再加上姜暖也已经十五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姜家几次致意,这次直接派了人来接。

余含英夫妻两个便是再舍不得,也不能不放手。

毕竟姜暖是姜家的小姐,母亲虽然没了,亲生父亲还在,她这个做姨母的,也只能退一射之地。

姜暖这孩子是真的可人疼,从不像一般女孩子家那么娇气小性儿,对家中的长辈十分孝顺,对比自己小的两个弟弟也是疼爱有加。

因此如今她要走,两个表弟说什么也舍不得,这些天一直央求父母不要让姐姐走。

余含英夫妇两个讲了许多道理,他们只是听不进去,又哭又闹的,这会儿定然又闹起来了。

果然,等余含英来到姜暖屋里的时候,见两个儿子余定国,余定邦,一个坐在收拾好的行李上,一个拦住了门。

“你们两个不许胡闹!再不听话,就让你爹爹动家法了!”余含英已经是三姐妹中脾气最好的一个,但发起怒来还是很吓人。

“不让姐姐走!把姜家的那几个仆人都打发了!”余定国跳脚道:“姐姐在咱们家住的好好的,他们凭什么来抢人?!”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姨夫是姐姐的亲爹,怎么能叫抢呢?”余含英上去扯开儿子,叫下人把行李擡出去。

小儿子干脆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哭着喊着不让姐姐走。

此时姜暖也哭成了泪人,上前把小表弟抱了起来。

这孩子打小就跟她亲,两个人差了将近十岁,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总是喜欢找她抱着。

“好定邦,姐姐也舍不得你。”姜暖一边给小表弟擦眼泪一边说:“等姐姐到了京城,就买好多好玩儿的托人给你捎回来。”

“我不要好玩儿的,我不要姐姐去京城。好姐姐,你别走了。等到秋天的时候,咱们两个还一起打枣子呢。”余定邦伸出小手,给姜暖擦眼泪,他知道,姐姐最喜欢吃枣子了。

北院儿的那棵枣树是姜暖的外祖父余老将军亲手种下的,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

但余家人照料得精心,所以虽然是一棵老树,却还是每年都结不少果子。

余含英叫家里的下人把两个儿子强行带走,携了姜暖的手低声说道:“你路上要多小心,身上带的钱尽管花,不够了就写信给我。你父亲他们回京也有了四五年了,先前就要接你过去,但那时你外祖母病重,怕你见不到最后一面。此后你又立意要为外祖母守孝三年。如今守孝期满了,再不去可就说不过去了。”

番外暖(二)

余含英也一样舍不得姜暖,只是此时再说那些难舍难分的话,只能徒增伤感。

于是便把自己想到的再叮嘱一遍:“阿暖,你父亲如今做了京官,自然会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比什么都要紧。你到了那边,对你继母也要一样的孝顺,毕竟你父亲不常在家中,你还是和她待得更久一些。

我替你准备了几份见面礼,都交给了桑妈妈和铃铛管着,到了那里记得多看少说,若有一星半点儿的委屈也要忍着些,各家日子,哪有总是和和睦睦的。”

她说一句,姜暖答应一句。

这时瞿茂林也从外走了来,他在登州营卫里公干,今早去营里点过卯又急着赶回来给姜暖送行。

他额上沁着汗,喘息也稍重。从军营到家里来回近百里的路,他赶得很急。

不过见了姜暖还是满脸的笑,说道:“暖哥儿,这双小鹿皮靴子我给你拿来了。”

这靴子是他们营里一个手巧的副团练做的,准备回老家的时候带给自己的女儿。

因为姜暖冬天喜欢穿鹿皮靴,而自己的那双恰好坏了。瞿茂林跟同僚软磨硬泡了好些时日,才把这双靴子商量过来。

姜暖看着姨夫粗糙的大手捧着那双精巧周正的鹿皮靴子,眼泪又忍不住了。

“姨母、姨父,是你们把我抚养成人的,如今我没能好好尽孝就走了,实在对不起你们,”姜暖哽咽着说:“不必惦记我,你们好好保重。”

“好孩子,你去京城是好事,人往高处走嘛!”瞿茂林憨厚地笑了笑说:“姨夫没本事,做不得京官,否则你也不必这么为难。”

他是个憨直耿介的性子,从不会讨好上官。

否则以他老岳丈的功劳,想要往上走一走也并非什么难事。

“姨夫元帅也做得,本事大着呢!”姜暖吸了吸鼻子道。

“时候不早了,也莫让姜家人在外头等得太久。”余含英忍着伤心催促道。

“哎!”姜暖答应了一声,含着泪往外走。

“好孩子,你若是在京城实在住不惯,就回来。只要你姨母我们两个在,这就是你的家。”瞿茂林的眼角也不禁湿了。

余含英则背转了身偷偷拭泪。

可再怎么难分难舍,也终究是要离别。

姜暖被丫鬟扶着走了出去,余家的老少仆人都来送行,姜暖一一别过了,这才来到门前,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车。

马车刚刚要走,余定国,余定邦兄弟俩哭喊着冲了出来,被家人拦住了,只有哭声传到姜暖的耳朵里。

铃铛坠子两个丫鬟陪着小姐坐在车里,桑妈妈则同姜家的两个女仆坐在另一辆车上。

铃铛用一只干净的手帕替换下姑娘手里湿透了的那条,她们姑娘素来不爱哭的,可这场离别实在太叫人伤感了。

车马碌碌前行,这是姜暖打记事起第一次出远门。心里万分舍不得,两个丫鬟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怪难受的。

他们姑娘打小就没了娘,亲爹又不在身边,所幸的是余老太太把这外孙女视作珍宝。姨奶奶夫妻两个也十分疼她,才使得她不似一般孤女那样可怜。

马车走了几个时辰就到了正午,停在了一处叫做潘家镇的地方。

姜家的两个女仆和桑妈妈先下了车,在车外向姜暖说道:“请姑娘下车,吃了午饭好再赶路。”

里头坠子也打起了帘子,和铃铛两个人先后下了车。

姜暖不是那些娇小姐,她不用人扶,自己单手撑在车上轻轻地跳了下来。

姜家的两个仆人互相看了看没说话。

进了酒楼,给姜暖要了个雅间。随行的那几个男仆就在楼下的大堂里吃。

姜暖则在一众侍女婆子的簇拥下上了楼,姜家的那两个仆妇很是殷勤。

一个抢着用滚水洗刷杯盘,另一个则又把本就打扫干净的桌子又擦了一遍。

“咱们姑娘真是得人心,瞧瞧姨奶奶一家人人舍不得,咱们瞧着也怪不落忍的。”来接姜暖的下人中,潘妈妈是领头的。

她的年纪和桑妈妈差不多,不过看上去却比桑妈妈年轻不少。

“可是呢,咱们姑娘在姨奶奶家住了这么多年,热剌剌地说一声走,谁能受得了。”旁边的大有媳妇也说道。

“不过姑娘也别太伤心了,等到了京城,叫二小姐和少爷陪着你各处逛逛,姐妹们熟悉了,乐子多着呢!”潘妈妈又说:“不是我老婆子夸口,咱们夫人真真是最慈爱的,自从回到京城时,常念叨起姑娘,总说该接回家来的。”

正说着,小二已经送了几样简便的菜肴上来。

坠子赶忙迎到门口,从那小二手里把托盘接过来说道:“你就在门口等着,别进来。”

那小二自然是懂规矩的,一看就知道是官家小姐,哪里还敢造次。

又过了一会儿,饭菜都上齐了。她们这个雅间里一共设了大小两张桌子,姜暖自己坐一桌,另一桌是给下人们的。

“你们二位也留在这屋里吃吧,别下楼去了。”姜暖对潘妈妈和大有媳妇道。

“这可使不得。”两个下人连忙摇头:“怎能如此没规矩呢!”

“我们这桌子反正也坐不满,”桑妈妈说道:“你们便是下去了,总不好和那些男仆人一桌吃饭。”

那两个人听了便谢了姜暖,坐到桑妈妈她们那一桌上去了。

若是平常居家,必然是主子吃完了才轮到下人们,可因为是赶路,也不讲究那么多了。

姜暖心绪不佳,所以吃的很少。

铃铛怕她半路上饿,便把桌上的几样点心用手帕包了,带上车去。

“姑娘躺下歇歇吧。”上了车后,铃铛把车上的枕头放平,让姜暖躺在上面。

“你们两个也躺下歇歇,坐在车上晃荡得骨头疼。”姜暖自己躺下,也让两个丫鬟躺下歇着。

那两个丫鬟便在她脚下打横,可喜这段路还算平坦,车上铺的又厚。

姜暖昨夜睡得不好,早晨起的又早,到这时终于觉得困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番外暖(三)

转眼又过了三天。

无外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因无甚要紧事,故而这路也赶得不急。

这天晚上,一众人歇在一处叫做马家店的地方。过了二鼓,人人都歇下了。

姜暖躺在床上了无睡意,许是那月色太好了,明朗朗地照进帐子里来,让她想起了许多事。

想三月三上灶,大伙儿一起包荠菜馄饨。想夏天在庄子上避暑,下水塘里摸泥鳅。想中秋前抱了长竹竿打枣,红彤彤的枣子下雨一样落满地。还有冬天初雪围炉,坐在暖炕上吃羊肉喝糯米酒。

越想心里越空,那睡意像是被偷走了一样,一丝一毫也不见。

外间桑妈妈的呼噜声已经响起多时,门口睡榻上,坠子的鼾声悠长平稳。

铃铛睡觉一直都格外安静,姜暖不确定她睡着没有,所以轻轻咳嗽了两声。

那边没有动静,姜暖于是知道她也睡熟了,否则必然要问自己喝不喝茶的。

掀开床帐,姜暖轻手轻脚下了地,来到窗边。

草木的清香被晚风送进来,那月亮端端正正地挂在中天,无遮无拦地泼洒着银辉。

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吹笛子,笛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听不大清。

清辉映照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树的影子。

一个念头从姜暖的心里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她想到外头去。

什么也不做,就是走走。

姜暖顺着窗子爬了下来,脚刚一落地就觉得外头着实凉爽,夜风浩浩荡荡地吹着,她不禁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底沉闷的感觉似乎变得轻快了一些。

姜暖顺着一条街信步徐行,一边走一边大口的呼气吸气,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心中的抑郁吐出来。

临走前姨母一再叮嘱她要稳重懂事,不可以再像往常那般跳脱随意。

她知道姨母说的对,更是为了自己好。

可性子这东西是天生的,她不确信自己真的能改过来。

不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姜暖从小在外祖母和姨母姨夫身边长大,家里人都性情朴直,心地良善,她自己也是个直性子。

姜暖不喜欢读书,家里也没什么读书人,她父亲倒是进士出身,只是从小就没跟她住在一起。

外祖母家人从未说过父亲的一句坏话,可这也挡不住姜暖心里有个疙瘩。

当初她母亲留在登州,没有陪父亲去上任。

父亲走的时候,原本是带着个姨娘的,为的是路上方便照顾。可到了任上不久就又纳了妾,接连生了一儿一女。

那时候,姜暖的母亲正缠绵病榻,却还想着有朝一日养好了病,去和丈夫团圆。

那个在岷州纳的妾室原本是被流放的官宦之女,后来皇上开恩,他家又复了荣。再加上姜暖的母亲已经去世,所以父亲便将这个妾室扶了正,就是如今的孟氏。

孟氏所生的大女儿,只比姜暖小了一岁多。

她想不通,难道父亲就不惦记着母亲的身体吗?身边又不是没有人照顾,却那么急不可待地又纳了一房新姨娘。男人的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

有人说男人总要纳妾的,这是人之常情。

姨夫和姨母成亲十多年,姨母并不是容不下人的,可到现在连一个妾也不肯纳,可见人和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她那个继母和弟弟妹妹不知都是什么样的人,是否真的像潘妈妈她们说的那样好呢?

姜暖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

等她发觉自己走的路有些偏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自己住的客栈了。

这是一条窄窄的胡同,南边的墙很高,似乎是一座庙宇的后院,北边则是荒圮的废园,墙垣残破,草深树高,把月光遮住了大半。

姜暖的心忽然就缩紧了,她觉得这地方不是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