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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美男计(1 / 2)

第143章美男计

岑云初的脚伤好了,于是下了帖子,约齐了徐春君和姜暖到酒楼上相聚。

京城白马街新开了一家南味馆子,她们正好来尝尝鲜。

进了雅间,姜暖劈头就问她:“你那网织得怎么样了?怎么还不见有动静?”

岑云初慢了她一眼道:“你就不会像春君那样稳稳当当的么?这么心急,当心生一窝女儿。”

“岑旦旦!”姜暖气得大叫,“你专会消遣我!”

岑云初因为生在大年初一,故而乳名叫旦旦。

只是这个名字,随着她年纪长大早已经无人叫了。

同理,徐春君和她是一天生的,乳名叫做元元。

姜暖之所以知道岑云初的乳名,就是她们在一起闲话的时候说起来的。

“阿暖,坐下喝口茶。”徐春君笑着把姜暖拉着坐了下来,“这事的确急不得。”

“你们没听说吗?曾家马上就要下聘了。”姜暖说什么也不肯坐,急得直跺脚,“真要是这门亲事成了,想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就更难了。她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一旦得了势,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呢!”

“你也知道这样的人不能让她翻身,”徐春君语气和缓,但神情笃定,“对付这样的人必须要稳要狠,否则就如同伤虎一爪,不得要领。”

“知我者,春君也!”岑云初神色舒展,自从她说要织网起,脸上时常挂着令人着迷的笑,“我难得害人一回,自然要做得漂亮。”

姜暖急得磨牙,却也无可奈何。

稍后酒菜都端了上来,岑云初看了看日影,向二人说道:“今日请你们来,除了陪我喝酒外还有一件要紧事。”

“哎呦,你快说吧!”姜暖就是急,“我这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的,对着我家太太和姜晴总觉得别扭,生怕她们看出什么来。”

虽然孟乔害人,姜晴母女并未参与,并且也不知情,可姜暖心里有事,总是不舒服。

她是个不会撒谎的直性子,往往有什么情绪,就直接表现在脸上了。

“我要请你们见个人。”岑云初道。

“见谁?”姜暖问,“怎么还没来么?”

“在那里呢。”岑云初下颌微擡,“看看就行了,不要打招呼,以后见了也要装作不认识。”

徐春君和姜暖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朝窗外看去,只见街对面的柳荫下,一个青衣少年骑在马背上,恰好也擡头望过来。

姜暖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被一只手死死攥住,顿时就不跳了。

这感觉不是动心,只是单纯的惊艳。九分像当初第一次见岑云初,剩下的一分则是男女天生差别带来的距离。

徐春君也觉得这少年真是美得无俦,她也算识得几个美男子,比如陈思问。

可陈思问是那种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只让人觉得礼貌文雅。

而这个少年,却如出鞘的宝剑,锋利狷狂。又如难驯的野马,骄纵恣肆。

是那种收揽不住、难以接近,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睛的美。

双方对视不过片刻,那少年就擡手戴上了斗笠,纵马去了。

“我的天,你从哪儿淘换到这么个妖精?”姜暖拍着胸脯坐下来问岑云初。

“先别管他是谁,你们只说这人可好看么?”岑云初笑问。

“有些过于好看了。”徐春君如实答道。

“就要好看才成,否则怎么能网住大鱼呢?”岑云初飞了个眼风,美而不媚,娇而不妖。

“啊?!”姜暖恍然大悟道,“你竟然要对孟乔使美男计?!”

“悄声!”岑云初捂她的嘴,“不知隔墙有耳么?”

姜暖察觉到自己失态,忙压低了声音:“这也太下作了。”

“什么叫下作?”岑云初反问她,“你给我说说这美男计该怎么使?”

“那还用问,”姜暖道,“你必然是让方才那妖精去勾引孟乔,然后设计捉奸,如此孟乔的名声便毁了。到时候曾家自然会休了她,别人也不会再要她了。唉!总之背上了那样的污名,她必然是不能翻身了。”

岑云初和徐春君相视而笑,笑里都别有深意。

姜暖便忍不住道:“你们笑什么?我说的不对么?别以为只有你们两个是聪明人,我的脑子有时候也蛮灵光的。”

徐春君和岑云初又笑,徐春君逗她:“那你看这计策如何?”

姜暖认真想了想道:“这计策虽然管用,可未免有些歹毒了。”

岑云初也问她:“依着你的见识,他们第一次见面该如何设计呢?”

“那也没什么难,不过假装偶遇就是了。”姜暖咂咂嘴道,“或是在孟乔去庙里上香的时候,或是趁她逛街的时候。要么假装捡了她的东西归还,要么就是误撞她一下赔罪……”

“这些都是你听话本子听来的吧?”岑云初笑着打断她,“成日听这样的东西,也不害臊。”

姜暖不禁脸红了,气鼓鼓道:“我不过是听坠子讲了几个,有什么好害臊的。再说了,你都这么设计了,还好意思说我呢。”

“谁说我要对孟乔使美男计了?”岑云初笑着反问她。

“你……哎?”姜暖瞪大了眼睛道,“你不用美男计,给我们看那个妖精做什么?”

“还说呢,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自说自话,”岑云初羞她,“我看是你被美男迷了心窍,所以就想着我会用美男计对付孟乔。”

“这么说你不打算用美男计了?”姜暖问她,“那你要做什么?”

“未成之事不宜多言,”岑云初饮尽一杯酒道,“我只能告诉你,我这法子也是偷春君的。”

“你是说你跟徐姐姐学的?”姜暖又开始挠心挠肝地好奇了,“徐姐姐是女诸葛,她的妙计可多了,你说的到底是哪一个?”

岑云初却打住话头不肯说了,只说,“你且喝酒吃菜吧!这菜都要凉了。”

“徐姐姐……”姜暖见岑云初不肯说,便转身去央告徐春君,“你告诉我吧!”

“云初说得对,未成之事不宜多言,我也不知到底怎么办,咱们姑且静候消息吧!”

番外云(一)

[郑重声明]这组番外绝不是为了凑字数,也绝不是没稿了拿来充数的。而是因为它关系着前后情节,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且有很多很重要的伏笔,不做交代不行。

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放出来,读者对于整个事件的理解会不全面,也会影响后续的几个高潮情节。

四月初一,京城紫阳街永安侯府前车马盈门。

今日是他家太夫人的寿辰,亲故都来拜寿。

老侯爷岑安巩已经薨了十几年,只剩太夫人卢氏健在。

老侯爷四个儿子:岑周、岑同、岑冉、岑冈。

岑周是庶长子,因此爵位便由二爷岑同袭了。

只是这位岑二爷天生的落拓不羁,不喜为浮名牵绊。袭爵不过几年就上表将爵位让给了三爷岑冈,自己只留个散骑侍郎的虚职,带着独生女儿四处游历,一年当中也没有多少日子留在京城。

因为太夫人生辰,故而提前数日回来。

今年的寿宴比往年更热闹一些,因为四爷从柏州调任回了京城。

柏州距京城两千多里,往年太夫人过寿,四爷都是派人送寿礼来京,今年一家都回来了,自然格外喜庆。

好容易寿宴结束,送走了客人们,岑家人也个个神疲力乏,都回各自的屋里休息了。

到了晚饭时候,老太太房中的丫头过来请二爷。

“老太太说了,请二老爷过去用晚饭。”丫鬟说。

“可请了小姐?”岑同只有一个女儿,且爱如珍宝,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老太太说单请二爷过去,有事商量。”丫鬟是得了吩咐的,不叫小姐过去。

岑同一听便知母亲有话要同自己说,且是要避着女儿的。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站起身出门去。

虽然已经将近四旬年纪,但岑二爷身姿挺拔,气度超逸,毫无疲老之态。

太夫人卢氏今天过六十二岁寿辰,身上穿着一件佛青色满绣流云蝙蝠的实地纱裙袄,头上戴着棠梨褐嵌珍珠抹额。

坐在寿山石官帽椅上眉尾低垂,面相隐隐透出几分严厉。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正跪在脚踏边给她捶腿。

岑同进来向母亲请安:“老太太今日见了许多客人,想必有些乏了。儿子带回来的茯苓粉最是温和补养的,可叫她们拿羊乳冲上些,早晚吃一盅。”

“你的孝心我知道,只是到了这个年纪,每日里便是什么不做,身上也常是酸痛的。”卢氏说着自己擡手捶了捶肩膀,一旁的大丫鬟连忙过来替她捶着。

“不知母亲叫儿子来,有什么话要吩咐?”岑同问。

“你这次回京便不走了吧?”卢氏看着儿子的脸问。

她的前两个孩子夭折,岑同是她的第三个孩子,也是侯府的嫡长子。

卢太夫人对这个儿子是寄予了厚望的,只可惜世人都逃不过事与愿违这四个字。

“天门山风景独绝,云初还一直没去过……”岑云初便是岑同的独生女儿。

“一个女孩子家家,天南海北的跑什么?”卢氏打断了儿子的话:“何况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你难道就不该操心操心她的终身大事么?”

“儿子想着再迟两年……”岑同陪着笑说。

“我如今年纪大了,很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卢氏轻嗽了一声,旁边的下人便立刻退了出去:“可云丫头这事不能再耽搁了,十五六岁议亲,光换名帖来来回回就要半年多,留一年准备嫁妆,十七八岁也该出阁了。”

“母亲说的是,”太夫人说要和他一起用饭,可岑同自从进门一口茶都没喝,更别提吃饭了:“这件事须得先问问云初的意思”

此时卢太夫人脸上的不悦已经遮掩不住了,说道:“自古以来,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让她自己拿主意的?!你把这丫头惯得也忒不像个样子!”

不要说在京城,就是古往今来的这些闺秀们,也找不出一个像岑云初一般的。

闺阁女子讲究的是贞静温雅,以针指女红为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偏偏岑云初三岁启蒙,五岁成诗,七岁属文。且五岁起便随父亲四处游历,针指未做过半件,却是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

因此,在一众侯门千金中实属异类。

“我们岑家这辈只她一个女儿,又到了这个年纪,除了你这个当爹的不着急,谁不着急?”卢氏手里的拐杖敲着地:“过了正当年纪,可还能嫁得出去吗?就算嫁出去还能找到好人家吗?!”

“儿子没说不成亲,只是说要先听听她的意思。”岑同还是没松口。

“你是诚心要把我气死?!”卢氏再也忍不住了,声音猛的提高:“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恨我!爵位不要了,甚至不愿留在我跟前!”

“母亲言重了,儿子绝没有怪您。”岑同说着跪下来:“这大喜的日子,您千万保重!”

卢氏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哭道:“你当我真的老糊涂了吗?我只是装糊涂而已!外人都说你是因为天性散淡才不愿意做官,实则我知道,自从你同那个女人和离,你便心灰意懒再无宦意。这么多年,你守着个孩子,连个弦也不续。你哥嫂弟弟劝你多少回,你都不肯回头。她有什么好?!她不过是个离经叛道的女人罢了!”

岑同的原配代明枝是当年京中有名的才女,更兼风姿卓绝。

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初成亲时,当真是琴瑟和谐,一对璧人。

只是渐渐的,代明枝因为性情孤僻,不为公婆所喜。

再加上她自从生育岑云初后便再难生育,在岑家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她终究是个有风骨的,不肯瓦全茍活,自己提出了和离。

起初岑同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哪怕父母不喜,哪怕不能生育,他都不在乎。

可终究不忍心代明枝日渐憔悴,心事重重。

他能给予的一方乐土太过逼仄,如同把一只飞鸟的羽翼裁去,关进狭小的笼子里。

更何况父母以死相逼,他只好与代明枝和离。

此后不久,代明枝便嫁给了如今的川南节度使柯玉堂。

老侯爷去世后,岑同袭爵,但服丧期满便将爵位让了,带着女儿离京,四处游山玩水,以排遣幽情。

“我行将入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卢氏的情绪平静了些,语气哀戚:“便是我有些不是,你看在我生了你……”

“母亲如此让儿子无立身之地,”岑同上前扶住卢氏,声音也哽咽了:“是儿子不孝,儿子该死。”

“我的儿!娘知道你是个最孝顺的,听娘一句劝吧!女子无才便是德,云初也该收收心了。”

番外云(二)

卢太夫人见儿子松了口,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道:“云初这丫头,模样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只是这些年常不在京,与各家往来稀疏,这便是咱们吃亏的地方了。”

“母亲考虑得极是。”岑同点头,说实在话,提到这些家务事,他还真是摸不上头绪去。

老太太的性情严厉了些,可为儿女的这片心确是没有半丝掺假。

之所以不待见代明枝,主要是觉得她不是常人眼中的贤妻良母,对儿子的仕途毫无助益。

且因为她,儿子整日留恋闺房,全无建功立业之心,这实在要不得。

天底下没有几个母亲愿意自己寄予了厚望的儿子只贪恋妻子,将振兴门楣抛诸脑后。

卢太夫人年纪越来越大,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岑同和岑云初这个唯一的孙女。

“这些年我物色着,着实有那么三两家的孩子不错,”卢太夫人道:“可咱家小辈儿只她一个女儿,自然是金尊玉贵,万万马虎不得的。”

卢太夫人虽然不喜欢岑云初的生母,可对这个孙女却并不掉以轻心,虽然不似一般祖孙亲近,但要紧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

“那依着母亲的意思,咱们该如何做呢?”岑同问。

“这件事我也考虑好久了,平白的托人去探口风,倒叫人觉得咱们心急,上赶着不是买卖。”卢太夫人道:“今日我过寿,来的人自然也都看到云丫头了,有几个人问她的年庚,只可惜这几家我都没看中。不过就算这样,我们岑家小姐的品貌也必然传扬出去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知母亲说的东风究竟是什么?”岑同继续问道。

“这几年京中来了个奇人,名叫左正青。如今是京城里头最有名的相士,人都说他是许负、管辂再世,王公贵族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凡是有些头脸人家的姑娘,择亲之前都要到他那里看个相。”卢太夫人道:“得他一句称赞,必然是要高嫁的。就比如去年周家的姑娘,他爹不过是个五品官,那丫头也未见有什么出挑的地方,不过就是皮肉还白净些。左先生便说她有旺夫相,果然今年初与户部员外郎家的三儿子结了亲。”

“母亲的意思是叫云初也去左先生那里看相?”岑同有些迟疑:“这丫头是从来也不信这些的。”

“就说你太惯着她!去看个相而已,信与不信,有什么打紧?不过是得个好彩头,有人信不就得了。”卢太夫人的言下之意是拿这个做敲门砖,给自己的孙女增些光彩。

好让有意的人家快快来求亲,也算是个计策。

“我可跟你说,回头你跟那丫头好好地说说。叫她务必过去,不可牛心左性,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姻缘。”卢太夫人是真着急,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孙女步了她生母的后尘:“既做了爹娘,总要好好地为儿女打算吧?她又不能不嫁人,为什么不趁着好时候放出眼光来择一门如意亲事呢?”

“母亲说的对,儿子一会儿就去同她说。”岑同知道,在这个世上,女子最后的归宿就是嫁人。

哪怕他再疼爱女儿,也不可能让她在娘家待一辈子。

“你放心,我也不是个没记性的。云丫头的亲事,虽然是我帮她张罗。可最后嫁谁,还是她自己说了算。”卢太夫人又给儿子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多谢母亲成全。”岑同看着头发已然全白的母亲,心头万分难过。

这么多年,他四处浪迹,并没有好好地尽过孝。

他说不怨母亲,其实只是不敢怨,因为觉得那样太不孝。

可实际上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哪一点是孝子行径呢?

“也不必急在今天。那左先生逢五逢十才给人看相,平日里是看不到的,还要提前送名帖排着,”卢太夫人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不想让他继续难过下去:“该掌灯了,叫他们把晚饭端上来吧!”

岑同陪着母亲吃了晚饭,出来时,天幕上已然有几颗星子在闪烁。

暮春初夏,晚风熏熏然,再加上又是饭后,岑同便想着散一散步。

转过正房,走过穿堂,刚到后院就听见有女眷在那边说笑,岑同不由得站住了脚要回避。

但随后细一听,正是自己的女儿和贴身丫鬟。

其中一个丫鬟眼尖,老远的就见到了岑同,说道:“是咱们老爷。”

“父亲已然在祖母那里用过饭了吗?”岑云初走过来向父亲见礼。

他们父女之间和寻常人家不大一样,岑同是个慈父,更何况与妻子和离,岑云初是他自幼带到大的,既当爹又当娘。

所以不同于一般女儿对父亲既敬且畏的态度,岑云初和她父亲更多了几分亲近。

“吃过了,你呢?”岑同见昏冥夜色也掩盖不住女儿出众的身姿面容,心里头不禁又是骄傲又是担心。

岑云初有六分像她母亲,但容貌更美,才情更高。

作为父亲,岑同总是担忧她遇不到真正相配的良人,以致郁郁难伸,苦了自己。

可这些担忧,他只能藏在心里,半分也不曾表现出来。

“在三婶婶那边吃的,四婶婶也在,”岑云初道:“还有几个嫂嫂陪着,桌上有盘糟鹅掌,滋味实在妙,女儿吃的多了些,就出来散散。”

“听说你四叔他们带回几个厨子来,其中一个惯做糟卤风味,想必这就是了。”岑同笑着说:“你没喝酒吧?”

“哪能呢,桌上都是长辈。”岑云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说回来,那鹅掌不配着酒吃,实在有些糟蹋东西。”

岑云初虽是个女子,却是个好酒的。当然了,这点嗜好只有她爹和几个近身服侍的人才知道。

“既然你这么喜欢,改日在自己房里吃的时候可喝上几杯。”岑同实在溺爱女儿,又觉得这样无伤大雅,所以总是纵着她。

“要十年出头的竹叶青才好,”岑云初嘻嘻笑道:“鹅雏次之。”

番外云(三)

翌日早饭后,女眷们都到太夫人房里陪坐闲话。

“云丫头自打回来整日闷在屋子里读书,也该到各亲戚家走动走动,”卢太夫人道:“你们年轻女孩子总得结交几个闺阁好友才是。”

“祖母说的是。”岑云初站起身答应着。

“也不怪她,”三太太王氏一边拉岑云初坐下一边笑着说:“咱们家老辈儿便没有姑奶奶,他们这辈儿又只她一个女儿。”

岑云初共有九个堂兄弟,一个姊妹也无。

她外祖家经年不在京中,何况两家本就交恶,也就谈不上和那边的亲戚走动。

府里虽有女眷,但都是伯母婶娘再就是嫂子们,年纪本就差着,且女子嫁人和未嫁人的自来就隔了堵墙,也没太多话可说。

所以她回到家里,多数时候都在房里读书。

“老太太若是放心的话,明日我可带云妹妹去我娘家走走,”三房长子岑少翷的夫人莫氏笑着起身说道:“过两日是我娘家妹子生日,因是及笄,所以家里准备给她过一过。不敢惊动长辈们,只请了些跟她年纪相若的小姐们,我那妹子早就让我邀云初妹妹过去呢!”

莫氏生得纤巧明秀,在长辈面前一向礼数周全,很得卢太夫人的喜欢。

听她如此说,太夫人点头道:“如此甚好,说起来玉珍也十五岁了,记得替我给她捎份礼过去。”

“叫老太太破费了,我替玉珍谢谢老太太。”莫氏福了一福。

“都是自家孩子,有什么谢的?”卢太夫人摆手道:“如今云丫头在家,让她常过来玩儿。”

岑云初自然是认得莫玉珍的,只是从未深交过。

她这人性子冷清,不喜欢主动招揽人。

如此又过了两天,四月初五这一日,岑云初跟着嫂子莫氏去武亭侯府做客。

果然就如莫氏所说,来的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们,岑云初有大半都不认得。

莫氏一手拉着岑云初一手拉着自己的妹妹,再三说道:“玉珍,云妹妹是咱家贵客,你可莫要怠慢了。”

“放心吧,大姐姐!”莫玉珍牵过岑云初的手说道:“云姐姐,咱们到那边吃茶赏花去。”

此时的天气正适合在花园里设宴,莫家的后花园颇大,栽种的花草也多。

早早在树荫下铺上锦裀,点心水果色色齐全。

女孩子们三五成群,或站或坐,很是热闹。

莫玉珍和岑云初一过来,众人立时变得安静了。

今日的岑云初穿着一件素面缥碧色短襦,下配紫薄汗百褶裙,头上一样不多装饰,鸦青发髻上插了一对小小的嵌宝玉簪。

这样的穿衣打扮,不但不寒酸,反而透着别样的贵气。

在场的一众人,哪个不是花团锦簇珠围翠绕?可偏偏同她一比,倒显得俗气了。

莫玉珍性子大方,向众人引荐道:“这位是永安侯府的千金云初小姐,人家不常在京中,故而是大大的稀客。”

“珍妹妹说笑了,我哪里是稀客。”岑云初展颜一笑,她的牙齿洁白整齐又细密,果然美人哪里都美。

不过岑云初只是朝众人略微点了点头,就算是见过礼了。

她不耐俗务,所以也没主动和谁搭言。

不过这已经让许多人看不惯了,觉得她高傲无礼,蔑视他人。

在场的到底都是年轻女孩子,很快又说说笑笑起来。

史家的六小姐个子不大嗓门却高,向众人说道:“依着我说,大伙儿该叙一叙年庚,免得姐姐妹妹乱叫一通。”

她们的年纪都差不多,均是十三岁往上,十八岁往下。关系近的,知道长幼,稍远些的便分不清了。

“这话说的有理,就以玉珍为界,比她年长的先说,比她年纪小的后说。”于将军家的四小姐拍手道。

岑云初比莫玉珍大几个月,轮到她的时候,莫玉珍就替她说了:“云初姐姐比我大一岁,大年初一生的。”

众人都道:“好大生日!”

“我早知道!”薛珊珊小声跟旁边的女伴说道:“她那个改嫁的娘给她取的乳名是旦旦,就是因为她生在元日。”

薛珊珊是景平伯家的小姐,且是他家夫人老蚌生珠的小女儿,性情难免娇纵,且最喜欢搜罗打听别家的秘闻。

岑云初本不朝着这边,但似乎有感应似的,忽然就转过头来,朝薛珊珊看了一眼。

薛珊珊立刻噤声,她身旁的女伴也不免瑟缩了一下道:“糟糕,别不是被她听见了吧?”

见岑云初很快又转过脸去和莫玉珍说话去了,薛珊珊哼了一声道:“她又不是顺风耳,哪里就听见了。她娘一女侍二夫,她装什么清高!”

可话音没落,岑云初又转过脸来,她微微擡起下颌,柔美修长的脖颈如骄傲的天鹅,脸上的神情三分质问七分不屑,她分明听得见!

“我们和她隔着三四丈远,声音又低,她居然也能听得见!”薛珊珊咬着牙说。

这样说话既符合她现在的心情,又能尽量让嘴不动。

一旁的莫玉珍察觉到了异样,她虽然听不见薛珊珊说了什么,但看岑云初的情形便也猜出几分,作为主人当然不能让客人起了冲突,于是她揽住岑云初的肩膀笑道:“云姐姐,你今日来,我可真高兴。你有什么喜欢的菜式,我叫他们赶紧备着。”

“我并没什么忌口,况且今天来这儿就是想尝尝新鲜的,那才有趣。”岑云初笑着说。

她们两个说话的功夫,一个给各处上水果点心的小丫鬟不小心碰翻了茶杯,茶水洒在了信勇公府小姐崔明珠的裙子上。

透花纱的裙裾顿时洇湿一大片。

崔小姐当即便恼了,不待自己身边的丫鬟怎样,亲自一巴掌打过去,喝骂道:“下作东西!眼睛长在后脑上了吗?!”

那小丫头连忙认错,莫玉珍也急忙走过去。

“妖妖乔乔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货,”崔明珠指着那小丫头,恨不得要吃了她:“不知哪里跑出来的撞尸游魂!腆着脸到人前来显摆,没的叫人恶心!看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下三滥!你那爪子可拿得动针线?!要是我家下人早打下你的下半截儿来!”

不同于薛珊珊的背后议论,崔明珠最是个蛮横的,一向喜欢刁难人,从见到岑云初的第一眼起就特别讨厌她!

有如此想法的自然不止她一个,只因被人压一头的感觉实在不好受,饶是岑云初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树敌若干了。

番外云(四)

众人如何听不出崔明珠的意思,她哪里是在骂那个小丫头?分明就是针对岑云初。

莫玉珍大窘,可她又能怎样?只好上前向崔明珠赔不是,又训斥自家丫头。

那小丫头惶恐无助,只会跪在那里磕头赔罪。

岑云初上前拉起她道:“起来吧!换个人上来服侍就好。”

崔明珠见她如此更是火起,上前质问道:“你充什么好人?!哪里轮得到你瞎管闲事?!”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从旁看着于心不忍。”岑云初的傲气并不是表面上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疏离。

她站在那里,眉眼间毫无惧色。

“那又怎么样?”崔明珠反问:“她不过是个下人,更何况做错了事,理应挨打挨骂。别的不说,我这条裙子就是卖了她也还不够赔!”

“崔姐姐息怒,是我家的丫头不懂事。我那儿有几套新做得的衣裳,一次也没上过身,这就带你去换一换。”莫玉珍陪着小心道:“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自然不会同个下人一般见识,只是有些人既然充好人硬出头,我就不好干休了。”崔明珠今天肯来,就是和莫玉珍的关系还说得过去,只是不忿岑云初罢了。

“你待怎样?”岑云初一挑黛眉,还是那副来者不拒的模样。

“你不是才女么?便当着我们的面来个七步成诗,”崔明珠刁难道:“为了防止你搬出写过的诗来搪塞,我要你作的这首诗里必须嵌有玉珍的名字。你作得出便罢,若做不出,就叫人牙子来把这丫头卖了。”

“这样的诗莫说是一首,便是十首我也做得出。只是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岑云初微微冷笑着说道:“这丫头弄湿了你的裙子,你打了她一巴掌,又当众责骂。珍妹妹已然说了要赔给你裙子,这算是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如今还想当众戏耍我,莫说你只是个公府小姐,便是公主、郡主在这里也不会如此折辱人。上有朝廷律令,下有公道人心。你当真都敢枉顾吗?”

公府确实比侯府爵位高一级,但并不意味着公府的千金就能毫不讲理。

拿今天这件事来说,崔明珠的做法的确过分了,传扬出去也不光彩。

“你——”崔明珠差点没噎死:“真是无礼!”

“的确无礼!”薛珊珊急忙跟着附和一句。

“崔小姐的礼不知是哪家的礼?”岑云初才懒得惯着她们:“我从未自称是才女,这名头是你们安在我身上的。”

“叫你才女还不好吗?真是好赖不识!”薛珊珊撇了撇嘴。

“若这里有几个人说你是烈女,你还真当众自刎不成?”岑云初反唇相讥:“先给人冠上个名头,再胁迫着人就范,很光彩吗?”

崔明珠和薛姗姗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们的确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这是她们平常就用惯了的伎俩,从来也没人当着面把那层窗户纸捅开。

莫玉珍快要急哭了,想要打圆场又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有个人走了出来,满面笑意地说道:“我给才女提鞋也不配,不过今日既然是玉珍妹妹的好日子,我便出来献个丑,各位不要笑话才是。”

说着又走到岑云初跟前,与她商量道:“岑姑娘,我斗胆相请,咱们两个合作一幅字画给玉珍妹妹贺寿可好?我会几笔写意,你在旁边题上一首诗。有你的诗托着,我的画便是不好,也没人在意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莫玉珍忙道,她可太怕这些人吵起来了。

“你是哪位?”岑云初皱眉,她不习惯与不熟悉的人过于亲近。这个人跟她挨得太近了,甚至还来拉她的手。

“云姐姐,这位便是孟乔姐姐了,她是安泽伯府的二小姐。”莫玉珍连忙道。

这位孟二小姐是安泽伯府庶出的小姐,容貌也算出挑,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你作诗作画都使得,只是别拉扯上我。”岑云初冷脸道。

孟乔没料到岑云初如此不近人情,只好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什么才女,不过是浪得虚名!”崔明珠冷哼:“做不出诗,还弄得冠冕堂皇,我今日也算长见识了。”

“慢着!”岑云初拦住了准备去换衣裳的崔明珠:“今天的事还没完呢。”

“你要怎样?!”崔明珠几乎要暴跳:“你不肯作诗,又不肯放我走,到底是谁不讲理?”

“我不肯作诗,是因为不公平。我不肯放你走,是因为事情还没解决。”岑云初道:“你和我比试一场,我输了,替这丫鬟向你赔罪,并且赔你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你若是输了,就不得再难为她。”

“我和你比试?!”崔明珠以为自己听错了:“比作诗吗?”

“除了针线,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岑云初道:“挑你擅长的来。”

崔明珠和身旁的女伴互相看了看,竟忍不住笑了,向岑云初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别的不会,就是打小陪着我们家老太太打牌,牌桌上的本领还有几套。”

“好,那就比斗牌,”岑云初痛快利落:“麻将、天九、叶子、花牌都使得。”

“口气倒是不小,那就你从中选一个吧。”崔明珠在打牌上还真有些天分:“我哪样都成。”

“那就四样都来。”岑云初懒得废话。

“一局一局的比呀?那得到什么时候?”崔明珠忍不住嘲笑她:“我还忙着换裙子呢!”

“一场四局用不了多久,”岑云初道:“同时起四个牌局,每桌安排三个人,我一起赌四局。”

众人都傻眼了,按照岑云初的说法,以她为中心,东西南北各放上四张赌桌,每桌坐上三个人,分别赌麻将、天九、叶子牌和花牌。

每桌空出来那个位置都是她,她要同时和四桌的人玩牌。

“怎么算输赢呢?一场输算赢两场输算平吗?”薛珊珊问。

“只要有一桌输了就算我输。”岑云初道。

这口气也未免太大了!

番外云(五)

莫玉珍没想到事情最后到了这地步,连忙悄悄去扯岑云初的衣裳!小声说道:“云姐姐,还是赌一桌吧,一局定输赢就好。”

崔明珠却不容她更改,说道:“你要充英雄我就成全你,也算是成人之美了。可要是临阵缩了,那可别怪我说点儿好的给你听。”

“放心,我绝不改。”岑云初的下颌永远微微擡着,她本就生得高挑,再加上过于出众的容貌,难免让人觉得她不可一世:“不过在各副牌拿来的时候,我要先验一遍牌。”

“验就验,你验我也验。”崔明珠道。

莫玉珍没办法,只好吩咐家里的下人去擡了四张桌子来。

园子里的人都只顾看热闹,没人注意到隔了一条街的义宁公府假山亭子上正聚了一群人也在瞧这边的热闹。

几位贵妇人坐在亭子内,年纪都在四十往上。

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也大同小异,都是香云纱或玉绉纱的裙袄配着金玉嵌宝的首饰,当得起富丽华贵四个字。

只是她们的举止有些滑稽,每个人都斜着眼歪着嘴,却又很专注。

原来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单筒的西洋望远镜——俗称千里眼的家伙。

用上这个东西,几十丈以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信勇公家这位千金也太跋扈了些,啧啧,谁家娶进门还不弄得个鸡飞狗跳。”说话的是荣锦侯夫人。

“你当她旁边那位薛八娘就是个省油灯吗?我可听说她差一点儿就把她哥嫂挑拨得和离了。”坐在她旁边的是贺将军夫人。

“话说回来,这二三十位小姐里头,最标致的还得是岑家这位。”李尚书的夫人忍不住赞了一句。

“模样儿倒真是出挑,不过看性情也是个可恶的!”百里侯夫人摇头道。

“我怎么觉着还有几家的小姐没到啊?”锦荣侯夫人奇怪道。

“你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一直没说话的义宁公夫人开口了。

“什么日子?”百里侯夫人也解不过来。

“初五啊!那几个应该是去左先生那里看相去了。”贺将军夫人道。

“可不是么!瞧我这记性!”锦荣侯富人失笑。

“咱们看着好与坏有什么打紧,得左先生说好才成啊!”百里侯夫人放下了千里眼,揉了揉发酸的眼眶。

“依着我说未必,那左先生没来之前,难道各家就不娶媳妇了?我替你们几家保的媒难道不好?”义宁公夫人翻了翻眼睛道。

“自然是好的,不然怎么今天又到您这儿来了呢?”其他几个人连忙说。

“依我说你家儿子就娶了岑同的女儿便好,”公爷夫人向百里侯夫人建议道:“你家的爵位只承袭到你儿子这辈,再往下就得走科举这条路了。岑家的姑娘性情虽然清高了些,但聪明是有的。自古儿子像娘,生出来的孩子也必定聪明俊秀,是块读书的料。”

“话是这么说,可才女难养啊。”百里侯夫人面有难色:“我怕我儿子降不住她。”

“得了吧!你是等着左先生的批语吧!”尚书夫人掩口笑道:“不然不放心呐!”

“接着瞧热闹吧!”百里侯夫人迅速调转了话题:“看看这位岑小姐能不能以一敌十二。”

这种赌法,别说亲眼见了,就是听都没听过。

可岑云初却执意要这么来。

等莫家的大人过来的时候,赌桌都已经放好了。

莫氏急忙拉了妹妹过来问道:“这是做什么?我刚才听丫鬟回报,说是打起来了。”

莫家大人之所以没在跟前,是想让这些年轻女孩子们能玩儿得畅意一些,又何况正席还未开,却不防出了这样的事。

莫玉珍简短地同姐姐交代了之前的经过,有说:“已经到这一步了,咱们也不好再阻拦了。且看看胜负再说,总不能真让她们打起来。”

“也只好这样吧,”莫氏无奈地叹气:“到时两边都给足台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