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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走之前,制片人又把索寻叫去,神神秘秘地,说喝一杯咖啡。索寻把安德烈留在酒店房间里收拾东西,自己去了。不到一个钟头就又回来,安德烈问他什么事情,他就耸耸肩,一副很淡然的样子。

“一个工作机会。”索寻说得轻描淡写,“苗老师推荐的,但他早上飞机已经走了,给我转达一下。”

安德烈擡起头:“什么工作机会?”

索寻笑笑,拖长了声音,强调什么似的:“很大——的项目。”

他们一路去机场一路说。这个项目改编自拿过奖的历史小说,不夸张地讲,基本已经集结了国内最头部的资源,资方财力和背景一样雄厚,总导演低调且德高望重,连这次“清算”都没想到把他拉出来。索寻其实早就听说过这个项目,连焦明辉在几年前都被请过去当过一段时间顾问——就是因为已经好几年了,索寻以为这项目早就凉了呢。没想到项目还在进行,主角一水儿的新人,已经封闭式培训了一年之久。给他们上表演课的全都是索寻他们学校的老师,这帮新人可能比他们正经考上了电影学院的还“学院派”。配角个个都是腕儿,苗樊这样的,都只能去露个脸。本来定了就快开机了,但是有个副导前两个月查出来癌症,导演组就空了一个位置出来。总导演非常严格,要求“文学素养过关”,选了三个月也没挑到合适的。苗樊觉得索寻合适,也不保证什么,就建议他去试试。

安德烈听得一愣一愣,觉得这应该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但索寻却有点儿淡淡的,摸不透他的情绪。

“你不感兴趣?”

索寻不置可否:“我考虑考虑。”

他跟制片人也是这么说的——当然,要比在安德烈面前呈现的真实情绪要多那么一点浮夸的惊喜,同时担心自己“不够格”。制片人看穿他的表演,用一种相当过来人的口吻奉劝他,年轻人不要这么着急自己乾纲独断,不然就只能自己跟自己玩,“走不到更大的世界”。

索寻倒没有很被冒犯的感觉,他知道制片人说的是对的,他倒现在为止拍的片子就是在“自己跟自己玩儿”。可以说是追求自由表达,但这种表达向来摇摇欲坠,他不是不清楚。而且即使是从自我表达的角度来讲,电影也不是只关于文本的艺术,电影还关于画面、声音、符号甚至是现代技术……一切想象力的实现都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索寻可以一直坚持自我,但带来的局限就是他只能固定在某些成本不高的题材里面,也注定更难以被更多的人看到。

“所以我说,我考虑考虑。”索寻从出租车后备箱提起箱子,对安德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但说实在话,我还真不一定够格进这个导演组,怎么你们都一副是我看不上人家的口气……我有那么牛逼吗?”

安德烈说得真心实意:“实力不一定有,但态度肯定有。”

索寻“嘶”了一声,发现安德烈现在是越来越讨打。等到了安检口,他又说:“不过这种项目吧……也确实容易扑。前车之鉴太多了。”

“跟你又没有关系,”安德烈看得相当明白,“你就是去刷个简历的。”

“话是这么说……”索寻提了半句,又不讲了,提前一步去过安检。后来他一直没再提这个话,直到上了飞机,安德烈已经歪着头闭目养神了,他才又絮絮地把话头提了起来,“以前我跟着展言跑宣传,就觉得挺难受的,觉得特别没有尊严。”

安德烈睁开眼:“什么?”

“都说这个行当下九流,其实到现在也没太大的改变,为了让别人来看自己的东西,都像天桥底下胸口碎大石。”索寻的声音压得很小,“尤其是碰到那种有点想法的主创,很认真做的东西,最后交给宣发,但是宣发的思路还是去迎合更大众的市场——当然也有很多时候主创也很自以为是啦,需要专业的人来做宣发,但我真的没见过多少宣发是‘专业’的。无论你多么用心去做一个东西,最后就是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在乎。”索寻顿了顿,安德烈没打断他,他大概知道索寻要说什么,在等着他把话题再说回那个项目上去。

“人在这种环境里,很容易就失去了对自己的尊重。等自己也觉得是在天桥底下卖艺的,就很难再做出什么好东西。我不喜欢太商业化的项目也有这个原因,环境对我影响挺大的,我没你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定力。”

安德烈“嗯”了一声:“那……不去?”

“去吧。”索寻又说。

安德烈让他气笑了:“那你说这半天!”

“先发个简历去试试嘛。”索寻摇摇头,“人家又不一定要我。”

“万一要你的话,《春夜喜雨》的后期怎么办?”

索寻莫名其妙看着他:“有剪辑师啊,我随时沟通就行。”

安德烈笑着“哦”了一声,之前索寻单打独斗惯了,两部电影都是他自己剪的,弄得安德烈都忘了一个剧组本来就应该配专门的剪辑的。

“《蜉蝣》呢?”

“那个更远了,”索寻长叹一口气,“看这情形都不知道……”

安德烈:“你不是还要给迟老师量身写一个本子……”

索寻伸出手,一下子捏住了他嘚吧嘚吧没个完的嘴巴:“安静。”

安德烈微微晃了晃头,挣开他捏嘴的手,叹了一声:“哎哟……忙不忙得过来呀?”

索寻:“我们事业上升期是这样的,你个退休老头不懂。”

“嗯,不懂。”安德烈顺着逗他,犹豫了一下,又说,“你别忘了《自由报》那边可能找你给我拍纪录片……”

索寻:“!!!”

草,他忘了这茬。

安德烈皮笑肉不笑地安慰他:“没事,电影项目嘛,十有八|九会出意外,什么资金链一断啦,人员出问题啦……你不就有空了?”

索寻越听越想揍他,后槽牙磨得咯咯响。安德烈笑起来,抓他的手:“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总是一件一件做,现在先不想了。”安德烈把手覆到他眼睛上,让他睡一会儿,“今年就先到此为止吧,要忙也明年再忙。”

于是索寻也笑了,就这么轻飘飘两句话,却给他带来莫大的安心。因为他知道安德烈会陪着他。

但是回上海以后也没有真的休息,为了比什凯克之行,索寻做了个简略的脚本。当然,这一趟只能算是“探个路”,要弄明白叶莲娜的一生,这一个礼拜是不够的,如果要制作视角完整的纪录片,要联系采访的人就更多。所以索寻说,这个脚本不是为了《自由报》的纪录片,而是只拍初次接触的“伪纪录片”——以后要是素材能用得上就拿去用,用不上他就自己拍着玩儿。

安德烈没听懂:“为什么是‘伪纪录片’?”

“这你不懂了吧?”索寻已经举着安德烈新送的徕卡,在拍他叠衣服,一边跟他说,“纪录片里,掌镜的人是隐形的,要让观众有‘在场感’。伪纪录片呢,只是用纪录片的形式来讲一个虚构的故事,所以掌镜的人也是主要角色……所以这一段话我也会录进去——嘿,好使。”

“什么好使?”

“换焦丝滑的嘞。”索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恨不得脸上都写满“爱不释手”几个字。那枚送的素戒也戴上了,恨不得把男朋友送的所有东西都用起来,颇有一种暴发户的气质,一边还指挥着安德烈把那件大衣也带上。

“不行。”安德烈坚定地拒绝他,“冷。要穿羽绒服。”

索寻撇撇嘴:“好吧。”

安德烈把两件加绒的背心塞进箱子,擡头看见索寻还在拍,又把话题引回来:“但你会用我们的真名。”

索寻:“嗯。”

安德烈继续确认:“你拍的东西也都是真实的事情。”

“对。”

安德烈得出结论:“那它就不是虚构的。”

索寻有点被他绕晕了:“嗯……所以它是一个伪的,伪纪录片。”

安德烈张了张嘴,一脸的欲言又止,然后他站了起来,从行李摊了满地的卧室退出去,索寻的镜头还是跟着他,安德烈回过头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说的那个东西叫vlog?”

索寻:“……”

就多余跟他说这个。

出发前一晚,安德烈跟着索寻回了一趟爸妈那里吃了顿饭。沈琼云对于他们俩刚从哈尔滨回来又要出远门表示十分不满,一顿饭跟索寻念个没完:“还说要换个大点的房子呢,我看也不要浪费钱了,你一年能住几天啊?”

索茂先充耳不闻,只顾着跟安德烈聊吉尔吉斯斯坦:“我们年轻的时候,还是苏联那会儿,就听说伊塞克湖的美景,哎哟,有名得不得了!”

索寻分了一只耳朵听那边说话,一边抢答:“我们安排了伊塞克湖的——妈,等我回来了再好好陪陪你嘛。”

安德烈立刻无情地揭穿他:“你不是回来了就要去北京?”

索寻“啧”了一声:“什么叫我……你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