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让-米歇尔托住了老人的脑袋,没让他直接摔到地上,但自己也跟着跪了下来,出于惊讶和恐惧惨叫了一声。安德烈离得最近,第一个冲了上去帮忙。老达诺尔还在呼吸,但是看起来已经没有了意识。让-米歇尔的嗓子变了调,不停地喊“不不不”,死死抱着老人的头不动。老达诺尔的嘴边开始涌出呕吐物,安德烈马上把让-米歇尔推开,把老人扶着侧躺过来。呕吐物流淌到了地上,围着的人纷纷往后退,喻闻若马上从还没来得及收完的那堆手机里抓起来打电话。远远的有人尖叫着喊了一声“爸爸——”,然后一个身影猛地扑了过来,安德烈都被推到了一旁。是乔琳,安德烈猜她大概是从监控里看到老达诺尔倒下了。
他站起来,微微皱着眉,从桌上抓过来一张餐巾,擦了擦自己西装上沾到的呕吐物。
只花了二十分钟不到,急救的直升机已经降落到了私人岛屿的停机坪上。老达诺尔被固定在轮床上,他的三个女儿都跟着直升机走了。让-米歇尔留了下来,第一个反应是去找Nate。然而岛上的管家告诉他,Nate在直升机到的五分钟前刚刚乘坐私人游艇离开了。
让-米歇尔马上下令,今晚所有的船都不能出岛,他甚至不允许大家离开餐厅。家族成员们都缠着他吵吵闹闹,德卡斯带来的模特都一副吓坏了的表情,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安德烈在乱中找回了自己的手机,好像在哪儿呆着都不合适,只能拉开自己的座位,又重新坐了下来。他面前的牛排已经凉透了,三分熟的红肉淌出血,油花漂在殷红的颜色里,看起来有点恶心。他找出来一盘沙拉,吃了一把水嫩的蔬菜,总算把胃里翻腾的恶心感压了下去。
刚吃了两口,手机振了。安德烈拿出来看了一眼,新闻推送头条——《突发:达诺尔首席执行官NathanielFiltz确认辞职》。安德烈擡起头,看见让-米歇尔一脸焦灼地接起一个电话,跑出了餐厅。然后他身边的椅子响了一下,喻闻若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安德烈自然地把手机屏幕朝他斜了一下,让他看清楚标题。
“啊,”喻闻若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跟记者通话……”
他也把手机屏幕亮给安德烈看。刚才打了好几个电话给Nate,都没接。安德烈快速地翻了翻新闻内容,说得不是非常具体,但是记者称,“Filtz先生情绪激动”。
喻闻若苦笑了一声:“这下子覆水难收了。”
安德烈收起手机:“就算你及时通知他,他也不会回来了吧?”
喻闻若想了想,很赞同似的:“不会了。”
如果老达诺尔没事,那Nate必然不可能在达诺尔继续做下去。如果老达诺尔就此一命呜呼……那达诺尔就真成了一艘要沉的船,Nate会庆幸他此时跳了船。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喻闻若靠在了椅背上,看着又走进来的让-米歇尔,转眼便被一群闹闹嚷嚷的家族成员围住了,“这样就拦得住新闻了?”
安德烈也有些意外,他对让-米歇尔为人的评价一般,但至少以前还是觉得他挺有能力和手段的。
“不奇怪,”喻闻若很镇定地说,“时间长了就发现大部分身居高位的都是蠢货。”
他的头轻轻一歪,意有所指地朝那些模特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安德烈了然地一笑,发现她们也早都趁乱拿回了自己的手机。他非常确信,如果现在登上Instagra的话,肯定会看到消息。
“老爷子阵仗搞得这么大,就没打算想瞒住。”
喻闻若发出一个类似“咩”的鼻音:“我早就说了,他这个人太draa了。”
他们的对话被一个电话打断了。喻闻若接起来,应了几声。电话是记者打来的,如果安德烈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喻闻若声称“只是去实习过一个暑假”的《自由报》。安德烈继续吃他的晚餐,听见记者问了他达诺尔CEO辞职的事,喻闻若确认了事件的真实性。然后记者问他,是否愿意公开身份。
喻闻若突然转过脸看了看安德烈,安德烈让他看得一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嘿,Joan,”他突然换上一副商量的语气,“明天会有一篇托马斯·达诺尔涉嫌强|奸的稿子,对不对?”
“是……这样。”Joan回答得犹犹豫豫,“Arthur,为什么问这个?”
喻闻若笑了:“你能把它暂时撤下来吗?”
安德烈意外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喻闻若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插话:“我有更好的新闻给你。”
“有关Filtz的辞职?”
“有关沃克·达诺尔威胁了他的生命、然后他辞了职、然后沃克·达诺尔现在昏迷不醒,进了医院。”
安德烈:“……”
说好的不会把所有的事马上告诉记者的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Joan说:“拜托你告诉我你愿意公开身份。”
喻闻若语气轻快地笑:“是的,我愿意公开身份。”
他站了起来,去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角落打电话了。让-米歇尔果然没有顶得住压力,有人开始离开餐厅。安德烈看着他,几乎从心底可怜他了。德卡斯试图上前跟让-米歇尔说两句话,但是后者又接起一个电话,把德卡斯丢在了餐厅里。他看起来很不高兴,回过头来看到安德烈,又看了看在打电话的喻闻若,看起来像是想提醒安德烈再去继续争取一下那件事,但还没开口,又耸了耸肩,做了个怪脸。没有必要了,他们都心知肚明,达诺尔要完了,没有人会再来追究这件小事。于是他走回了那几个模特身边,继续打电话。有人没走。还有几个家族成员早就和安德烈他们一样,坐回来该吃吃该喝喝,一个揽着模特一起自拍,还有一个把白手套叫过来,问后续还有没有菜上了,甜品是什么。安德烈听得笑了出来,随即又突然意识到,他失去了一起看戏的伙伴,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电话可以打,也没有人需要立刻联络,哪怕只是讲讲八卦。
喻闻若坐回来,安德烈轻声问他:“你想吃oli吗?”
“什么?”
安德烈指了指那边几个“该吃吃、该喝喝”的人,喻闻若看到了他们碟子的乳酪卷,不禁哑然失笑。
“好消息,”他指了指跟那几个人坐到了一块儿的德卡斯,“你的任务完成了。”
安德烈没什么所谓的表情:“我觉得他也不在乎了。”
他没那么懂商业上的事情,但基本的常识总是有的。沃克·达诺尔病重昏迷的消息一见报,达诺尔的股价就会跳水,诺姆斯坦会立刻扑上来,这句话倒是他想对喻闻若说的——“你的任务也完成了。”
喻闻若闻言笑了:“其实老沃克早就跟科尔蒙谈过了,只是价钱还没谈拢……”
他耸了耸肩,表示这下好了,不用谈了。
安德烈突然问:“科尔蒙到底给你什么了?”
他问这个倒不是在道德上质问喻闻若什么,只是喻闻若看起来不像是能被金钱收买的,但他蹚这趟浑水蹚得义无反顾,安德烈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对他这么有吸引力。喻闻若让他问笑了,不太想说的样子,但安德烈还是看着他,喻闻若便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清了清嗓子。
“科尔蒙在西班牙有一套度假庄园……”喻闻若伸出手,对着他敲了敲手上的婚戒,神情有点无奈,“被某人看上了。”
安德烈:“……”
无话可说。
“但科尔蒙已经知道老沃克进医院了,”喻闻若把手放下,“我不是为了他才去跟记者说。”
“那是为什么?”
让-米歇尔肯定是想把这个消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说不定老达诺尔病得没那么重呢?但喻闻若就这么告诉了媒体,等于是直接宣判了达诺尔死刑,最后一下挣巴的机会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