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欢迎你,舍友。”
“你爸?”
安德烈一下一下地点头,一副他也知道这个话听起来有多离谱的表情。他们俩还是坐在空房间的地上,不过索寻已经从冰箱里拿来了两瓶苏打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索寻特意又走回了之前的角落坐下,跟安德烈保持了相当长的距离。安德烈肩膀上的金属搭扣大概是在刚才搬“大棺材”的时候被碰开了,正低头摆弄。
索寻追问:“为什么?”
安德烈努力地低头去看那个搭扣到底怎么回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我不给他钱了。”
索寻被这短短几句话里的信息量震惊了,视线却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手指上,今天他换了细环的素戒,中指和无名指都有,衬得指节更加修长。安德烈擡起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轻声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在大学里做教授的父亲。”
这就不太公平了。但索寻扬了一下眉毛,默默吃了这个瘪,没回嘴,只道:“你们关系不好?”
“很难关系好吧?我这张脸。”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自嘲地笑了一声,“从出生开始他就觉得我不是他的种。”
索寻顿了顿,他也有点儿怀疑这事儿,隔代返祖这种事儿怎么听都觉得离谱。于是他问:“做过亲子鉴定吗?”
安德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是不知道能从何说起,最后又泄气似的叹出来:“做过。”他一边说,一边仍旧在摆弄那个搭扣,语调非常平淡,但动作有些不易察觉的急躁,“但是别人的嘴又不是一张纸就能堵得住的。”
“那你妈妈呢?”
“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走了?”索寻问得小心翼翼。
安德烈终于把那个搭扣重新扣好了:“就是字面意义的走了。我爸老打她,她就逃走了。”
“去哪儿了?”
安德烈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知道。”
索寻握着手里的苏打水瓶子,眉头拧得死紧。安德烈平静地接受着他的目光,明明整个人薄得像张纸,却在表皮生出经年累月的厚茧,无论索寻的目光里是同情,还是慨叹,又或是别的什么情绪,都无法穿透过去。
索寻想起来他刚才的言外之意:“你之前一直给他钱?”
“不给也没什么办法吧?”
索寻:“倒也没必要这样还孝顺他。”
“不是孝顺。”安德烈说得很冷淡,“他滥赌,欠了放高利贷的一屁股债。不替他还了,我奶奶没有安生日子过——我是奶奶带大的。”
但赌债是个无底洞,越是有人还,越是肆无忌惮。
“所以他就举报你吸|毒?”
“他想不出这种烂招。”安德烈冷笑了一声,“是给他放贷那帮人干的。他跟债主说我有钱,让他们上北京找我要。我不肯给,那帮人就想搞我。”
“搞你?”
“就是不让我好好工作。”安德烈草草解释了两句,“去我拍摄现场捣乱,堵在路上打我一顿什么的……”
索寻想起于静兰那几句话,“也不是头一次进去,次次都要经纪人去捞”。
“所以你经纪人去局子里捞你是因为你跟那些人打架?”
安德烈点了点头。索寻换了个坐姿,感觉一股火直接蹿到了天灵盖,给他背后都烧出一层汗来,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脏话——
“我X。”
安德烈看着他,突然笑了。
“当然,我也有问题。”他作出一副“深刻检讨”的表情,但很没诚意,“入行的时候我经纪人让我装外模,他好去报高价,装着装着骑虎难下了,这些事情也没办法跟别人解释。”
“你经纪人知道?”
“当然了。”安德烈重复他说过的话,“签约要看证件的嘛。”
索寻:“……”
哦,所以其实是模特经纪公司伙同安德烈去骗甲方。
“那你经纪人就不能不管你。”索寻说,“怎么让品牌方那边传这种谣言。”
安德烈仍是笑,替他经纪人说了句公道话:“他要是真的不管我,我到上海来还能有工作?”
索寻微微一怔,好像也是。
安德烈换了个坐姿,把腿脚伸伸开,说得轻描淡写:“可能就是于静兰对我有什么意见吧。”
索寻心说那倒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的事,嘴里只道:“那你是不是要维护一下跟品牌的关系?”
“我维护着呢啊?”安德烈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样子,“Gui知道内情。”
又是这个名字,从安德烈到于静兰都是一副大家都应该知道Gui是谁的理所当然,索寻估摸着这人不是OST的创始人就是创意总监,反正职级肯定比中国这边的一个PR要高出很多。但是OST本身也不算一线奢侈品牌,展言也没跟他们有过很深度的合作,索寻根本不知道。反正这都是安德烈自己工作上的事,索寻懒得替他操这个心。
“所以……”索寻缓缓得出一个结论,“你突然换到上海发展,就是为了躲你爸爸的债主?”
还是一帮放高利贷的□□。
安德烈没什么心眼地点了点头,然后看见索寻脸上的表情,顿时感觉自己这一晚上算是白争取了。
“但是,但是!”他跟索寻保证,“我已经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
索寻好奇:“怎么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