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
金銮殿上，周麒高坐看台，视线扫过埋头答卷的举子们，总不经意间就落在了前排中间的赵明星身上。
少年神色如常，似乎觉得这题目甚是简单，嘴边含着笑，笔下行云流水。
那轻松自在的样子，好似不在金銮殿上，君王眼皮子底下答卷，而是在自家书房记下寻常心得。
周麒眉头轻皱，单看还不觉得，眼下和其他举子们一起伏案，少年身形竟显得格外单薄。
少年脊背消瘦，腰身不盈一握，手腕纤细，葱白指尖如玉。周麒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一个大男人长这么秀气作甚？
回想起和星弟一起在玲珑酒楼吃饭的情景，吃的也不少啊。许是格外青睐零嘴，所以才不长肉？
回头星弟在御前当差，需得叫御膳房多准备些精致糕点……
皇帝打了个照面就去御书房批折子，晚间会有勤政殿的大人们选好了前十，让他来定名次。
不出周麒所料，赵明星和顾昱的卷子都在其中。
周麒提笔，这状元该取谁呢？
皇帝踌躇不定，许大儒进言，“这两名举子的学识文采都在伯仲之间，顾昱的策论严谨有据，赵明星有巧思，取谁都可。”
榜眼的人选皇帝已经定了，这两人无非是状元和探花二选一。
“赵明星毕竟年纪小了些。”许大儒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
顾昱身为顾家嫡长子，是京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选他代表了皇帝愿意和一众老臣们慢慢磨合。
顾昱自己聪慧机敏，格局眼界学识样样拔尖，有他在皇帝和勤政殿中间周旋，对整个朝廷都是好事。
这个赵明星家世连寒门都够不上，十六岁，一直在南山书院读书，灵气不缺，少了些历练。
周麒放下笔，走出殿外。
宫灯星星点点，在夜色中昏黄朦胧，叫人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好似那夜放的河灯。
星弟他定是许了高中状元的愿望，不好意思说出口，才说什么妹妹的吧？
周麒转身，坐下，定了名次。
第二日，御前听宣。
状元和探花略过中间三十多岁的榜眼，细细的把对方打量了一番。
赵明月拱手，眉眼含笑，“久仰顾大哥之名。”
顾昱感受到了皇上说的“星弟为人十分热情实诚”，同拱手，“星弟想必挣了不少银子吧？不知可否蹭一顿酒？”
“今日打马游街之后顾兄可有空闲？”赵明月笑道，“酉时玲珑酒楼恭候大驾。”
“为兄一定准时到。”顾昱笑得意味深长。
儿子，不是，女儿中了状元，慧娘和赵大虎一早就让人定了街边二楼临街的厢房。
“大师说得真没错儿。”赵大虎高兴道，“明月的气运在仕途上。”
差人吹吹打打的来报喜，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赵大虎和慧娘这会也不纠结中状元的是女儿了。
左右都是自家孩子。
赵明星虽说一次考场都没进过，但在书院读书的一直是他。当爹娘的觉着，他的学问比起妹妹也差不到哪去。
若是明月不想当官儿了，明星也能立马顶上，不妨事。
赵大虎和慧娘觉着两孩子有出息，聪明有见识，早早就学会了听孩子们的话。
当然，对赵明星偶尔穿女装，扮作赵明月的样子外出也习惯了。
“你妹妹快到了么？”挤在窗边的慧娘问道。
赵明星伸长脖子，“快了，那头过来的应该就是仪仗了。妹妹是状元，要走在进士最前头的。”
“你往回来点。”赵大虎瞪一眼赵明星，“别坠了你妹妹的名声。”哪有小姑娘家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张望的。
“没事儿，反正妹妹是要招赘的，泼辣些也好。”赵明星一点没把他爹的话放在心上。
赵大虎看看他，这小子扮成了明月的样子，他也狠不下心说他。
不过，星儿这话说得也没错。明月这都中了状元了，总不好再嫁到别人家去，围着后院那点事儿打转。
他家明月跟寻常小子一样养大，女工厨艺一窍不通，也不是个驯良的性子。
“你妹妹年岁也差不多了。”赵大虎叮嘱道，“这赘婿的人选，你也多跟着寻摸点。”
他们这当爹娘的分不清京城的东南西北，媒人手里的赘婿都是歪瓜裂枣，配不上他家明月。
欢呼声渐大，夸街的队伍越来越近。
赵明星高声喊着自己的名字，乐得不成样子。一篮子花瓣一股脑的朝赵明月泼过去。
顾昱擡起头，笑意盎然的眼里又多了几分兴味。
这兄妹俩，真有趣儿！
若不是从前师父也常常让他扮成女人的样子出门，他还真不敢断定呢。
言行举止再没有纰漏，骨相是变不了的。
对面玲珑酒楼厢房里的周麒，看看底下骑在马上春风得意的星弟，再看看对面笑得肆意，喊得超大声的女子，弯了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