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周燃刚刚睡着,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小旗,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在帐篷里老实呆着,我出去看看。”
周燃掀开被子,一跃而下。
外面火光冲天,亮如白昼,铜锣声响如雷鸣,到处都在大喊:“集合!集合!”
数不清的士兵穿戴整齐地从各个帐篷里冲出来,直奔某个集合地点。
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与战马的嘶鸣声混合在一起,似乎情况万分危急。
周燃跑到王百户的帐篷门口,恰巧他从里面出来。
“王百户,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到处都在集合?我们要不要也跟着行动?”
“他狗屎的,狄人这帮傻缺带兵打过来了!”王百户气势汹汹地骂了两句,挥手赶人,“谭参将正在召集全军,准备支援边境。我要去帮忙清点物资,组织民夫运送辎重,你少在这里碍事,快滚快滚!”
周燃愣神,不太敢相信似的。
“不是说,狄人秋天才会打过来吗?现在夏季刚过了一半,地里的苗还是青的呢。”
“谁知道这帮脑子被驴踢了的傻缺都他狗屎的在想什么?”王百户脚步匆匆,说话如连珠炮急促,“行了,别在这里碍事了,回去睡你的觉去!”
周燃不甘心,小跑跟在他的身后:“狄人都打过来了,属下哪能安心睡觉?我们新兵营也是左军的兵,也要跟着大军去边境打狄人。”
“连长矛都不会使,你们上去就是送命。”王百户表情严肃,厉声道,“老实在大本营呆着,这是命令!”
说完,他转身提速,一下子跑没影了。
周燃不甘不愿地回到新兵营,把事情跟大伙儿说了。
众人俱是义愤填膺。
“大家都去边境打狄人了,我们怎么能贪生怕死?”
“没错,狄人敢来,我们就把他们打个屁滚尿流。”
“小旗,只要你一声令下,兄弟就敢挥胳膊上,眼睛都不带眨的。”
“正是,正是!”
“上什么呀,连长矛都不会使,上去给人笑掉大牙吗?”周燃神情怏怏,斥责道,“王百户让我们老实呆着,我们就老实呆着。我们是军人,不是土匪,知道吗?军令如山!”
众人让他训了个蔫头耷脑,呐呐不敢言。
周燃扫了他们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都别想了,睡觉吧。”
他曲腿坐在床上,杵着下巴发呆。
施二猴瞅了瞅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小旗,你不用太担心了。这些年狄人在咱们左军手里就没讨过好,早就是手下败将了,这次肯定也一样,三两下就能把他们赶走。”
其他人纷纷出声附和。
“是啊,他们老兵去打狄人,咱们新兵还照常训练。”
“等咱们通过了新兵考评,以后总有上阵打狄人的日子。”
周燃心里微暖,神情放松了些:“我知道了,睡吧,都睡吧。”
他掀开被子躺下,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几天,情况并非如预想那般顺利,反而愈发危急了。
大本营留下来的人中,流言满天飞。
有的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见各处垒城抽调兵力去前线支援。
这证明什么?证明狄人来势汹汹,左军的五万余兵马撑不住了,才要收拢各处垒城的人手,集中力量抵抗。
所有人都在议论,周燃也悬着心,辛苦训练一天了回来睡觉都睡不安稳。
司徒震,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在,感觉都快要天下大乱了。
某天下午,周燃见到了蓬头垢面、满眼红血丝的王百户。
“长矛会使了吗?”
周燃立正站好,大声回答:“会了。”
“行,那有个事交给你。有一队运粮车,要运往前线,但是人手不够,你叫上你的兵,跟着运粮官走一趟,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周燃兴奋地满口应下,“您稍等,属下这就点齐人马,随您出发!”
王百户给周燃等十一人分发了真正的铁头长矛,带他们出营去见运粮官。
“这是我的本家,也姓王,你叫他王押运就行。”
王百户拍拍王押运的肩膀,向他介绍周燃时比了个大拇指:“我的兵,新招入营没几天,是新兵里头最优秀的。”
周燃上前抱拳,主动打招呼:“王押运好,您叫我司燃就行。”
王押运和善地点点头,讲起了运粮途中要注意的事项。
从这里运粮到前线,大体上是安全的,因为在辖地内,狄人大军都被拦在了边境线之外。但草原太大了,他们可以绕路从侧翼偷渡过来,发动袭击,所以仍然要打起精神提防。
如果遇到了狄人,王押运会迅速组织民夫控制粮车摆出拒阵,并发送信号向附近的垒城求援。
周燃只需要带着他的兵站在粮车之后,手执长矛,防守以待即可。
千万不能自恃甚大,以为狄人不堪一击,变守为攻。
运粮队里不是新兵就是民夫,对上兵强马壮的狄人,没有任何胜算。
周燃听得十分认真,点头道:“王押运您放心,这一路上由您做主,我绝不任意妄为。咱们齐心协力,按时把粮食运到前线去。”
闻言,王押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王百户拍拍周燃的肩膀,豪爽道:“行,那咱们前线再见。”说完,他骑上马,飞快地奔向了远方。
运粮队走得很慢,因为民夫推车要消耗大量的体力,除了一日三顿的吃食,晚上也要停下来充分休息。
这样走走停停六天,一路上风平浪静。
第七天上午,周燃等一行人终于在天与地的交界处看见了终点垒城的轮廓。它屹立于硝烟战火之中,古朴厚重,伤痕累累。
“后面的路程大家要打起精神了,我们离交战区已经很近,随时可能有狄人的小部队蹿出来,意图劫损粮草。”
王押运的话刚说完,就有一队陌生骑兵手持长刀从远处冲了过来,势头汹汹,杀气腾腾,嘴里吆喝着听不懂的调子。
周燃下意识看了王押运一眼,他的脸已经绿了。
这是什么极品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所有民夫!摆阵!”王押运抽出腰间长刀,大声指挥道,“将粮车横摆,围成空心圆圈!民夫蹲在圆心,双手抱头!周燃,带着你的兵站到粮车后面去,举矛挺刺!”
“无命令,则不许后退一步,违者斩!
周燃举起长矛,冲在最前面,大声命令手底下的十个人。
“所有人,以我的位置为顶点,两翼三角展开,举矛斜刺。”
“站到粮车后面去。”
“不准后退!不准缩手!哪怕对方的马蹄要踩上你的脑袋,也不准放下你手中的长矛!”
周燃的位置是最危险的,狄人的兵马冲过来,长刀指向的第一个就是他的脑袋。
可他明白,新兵第一次上阵对敌,心里都怯得慌。
如果他不能身先士卒,那么整个队伍的士气都会散掉。他们不会有勇气对抗敌人,只会被杀得溃不成军,最后丢失粮草,也丢失了性命。
只有他本人站在最前方,站在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不后退,不缩手,无所畏惧,整个队伍才能抗住对方骑兵的第一波冲击。
信号已经发出,援兵即将赶到。
周燃紧紧握住铁头长矛,狠狠地盯着直冲而来的骑兵,掌心冰凉,胸腔里却热血沸腾。
来吧,来吧,狭路相逢勇者胜。
让我们看看,这一轮到底谁才是赢家!
铁蹄铮铮,如踏在心脏,刀光凛凛,如死亡之镰。
近了,更近了。
周燃脑中不停地估算距离,掐准时机破声大喊:“挺刺!”
他手中长矛狠狠斜上刺出,铁头深深扎进了前方马匹的脖子。
使劲拧动,狠狠抽出,鲜血迸射,洒在了他漂亮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