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司徒震伸手接过,脸色蓦地阴沉下来:“他出事了。”
熊尧不解:“不是夫人不小心落下的吗?”
“若是不小心落下,或是玉簪,或是发带,怎么可能刚好缠绕在一处?”司徒震紧紧捏住簪子,指节用力到发白,“他是在向我求救。”
熊尧若有所悟:“这玉簪和发带仿佛故意被人踩进了土里,那就是夫人悄悄丢下,为了记号位置,故意往下踩了踩。”
“这里就是他出事的地方。”司徒震上前仔细观察,寻找蛛丝马迹。
附近杂草乱糟糟的,倒伏得歪七扭八,不像是一个人踩出来的。
他俯身拨开杂草,一寸一寸认真寻找,在某颗树后面找到了一枚完整的脚印,观其大小宽窄,应是一个身高七尺左右的男人。
司徒震心里越发不安:“他被人挟持了。”
他迅速想到一种可能:“陈单,附近有没有匪窝?”
“有。”陈单佝偻着腰,忙不叠道,“好几个呢。”
司徒震愣了一下,追问道:“哪几个?”
陈单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
司徒震心下微沉,他在天茫山脉剿过匪,那些藏在山脉中的村庄民风彪悍,往往自己本身就兼职土匪,专坑外乡人和来往过路的商人。
他们甚为团结,一部分村民在山脊上为非作歹,一部分村民在山坳处男耕女织,若有外乡人或商人进村子借宿,他们就向山上通风报信,土匪瞬息便至,将外乡人或商人抢得干干净净。
若有官兵前去剿匪,情况也一般无二,往往官兵刚刚动身,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山上,土匪们或直接逃跑,或打埋伏反杀,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问题在于,那些在山坳处男耕女织的村民看上去很是安分守己,也没有触犯什么律法。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官兵不能随意抓人、杀人。村民们世代生活在大山里,对山中密道、小路之类的隐秘暗处烂熟于心,官兵剿匪也很难避开他们的眼睛。
强龙难压地头蛇。天茫山脉中的土匪便如野草,怎么剿都剿不干净。
陈单的表现,司徒震怀疑,他与附近的匪窝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熊尧,附近有几个村子?”
“以驿站为中心,方圆二三十里只有两个村子,一个在西,是红霞村,一个在南,是铁牛村。二三十里之外,末将就不太清楚了。”
司徒震看向旁边颤颤巍巍的老头子,不动声色道:“陈单,你知道吗?”
“下官知道的比熊参将稍微多些。”陈单双手交握在胸前,低着头,“铁牛村的南边有一个,东边有一个。红霞村向西北翻过两个山头,有三个兄弟村庄紧密相连,再往深山里去,应该还有一些零散村庄,但下官就不太清楚了。”
司徒震擡头左右看了看。
熊尧见微知著,低声道:“将军,这里正是西北方向,红霞村就在不远处。”
这片连绵起伏的大山之中,水深得厉害。
司徒震眼角凶光乍现,又很快恢复平常,把玩着手里的簪子:“本将军的夫人被土匪绑走了。陈单,你可有策献上?”
陈单脑中如惊雷般轰得一声,不敢置信的念头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竟情不自禁地擡起了一直低着的老脸,傻愣愣看向司徒震。
司徒震的唇掀起浅浅的弧度,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越发和煦:“你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但你的小孙子刚刚下地能跑。驿站的差事干到了头,但陈家一代接一代,总有出人头地的时候,不是吗?”
“是是是,将军说得是。”陈单顿时心头狂喜,态度前所未有地积极,“目前还不知道是哪窝土匪绑了将军夫人,请容下官先去附近村庄探听探听消息,再见机行事。”
果然,他所料不差。
既然知道了陈单与土匪有关系,司徒震绝不放心将事情完全交给他去办。如今不过是利益诱惑,使得陈单倒向了他,若途中再出其他意外,导致陈单反水,问题就大了。
他想了想,道:“我和你一起去。”
“这……”陈单看看司徒震,又看看司徒震周围披甲执刀的士兵,为难道,“若军爷在场,下官只怕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啊。”
“无妨。”司徒震颇有经验,“我只带一人,乔装成富商公子与你同去,村民们便不会怀疑了。”
“谭俊,你与我同去。”他身形较瘦,气质温和,再穿一件淡色的宽袖长衫,旁人皆要以为他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熊尧就算了,壮得跟座黑山似的,凶神恶煞,小孩子能活活吓哭。
熊尧:“……”
熊尧不服气,嚷嚷道:“将军,你的面相也凶得很哦,说是富商公子,谁信?”
司徒震当然有办法。
他先脱了盔甲,换了一身云锦织就的深紫色华服,再重新梳了发髻戴了金冠,前额处一左一右分别留了两缕头发自然垂下来,微微弯曲的长发柔和了硬朗的轮廓线条,随风飘散的发丝又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眼角眉梢溢出的凶煞之气。
再展开扇子摆在胸前摇几下,一个大冬天也要装模作样的风流贵公子便脱颖而出。
陈单瞪大眼睛打量他两圈,忍不住比起大拇指赞道:“像,真像!”
“接下来,你们便称呼我为司徒公子。”司徒震收了扇子,点点谭俊的肩膀,“谭兄,你这身盔甲也脱了吧。”
谭俊依言脱了盔甲,穿上一件淡青色宽袖长衫,再披上大氅,抵拳咳嗽两声,扮作司徒公子身体孱弱的读书人朋友。
熊尧带着士兵在驿站待命,司徒震等三人一同前往红霞村。
刚进了村子,路边就有人冲他们打招呼:“陈老,今儿怎么有空回来了?驿站不是正在招待军爷么?”
陈单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说:“军爷们一大早就走了,我闲着没事,回家吃个晚饭。”
那人见司徒震浑身气度不凡,迟疑道:“……这两位是?”
“这位是京都来的司徒公子。这位是司徒公子的朋友,谭先生。”陈单没多介绍,背着手踱着步子往前走,派头大得很。
司徒震和谭俊也没给多的眼神,毕竟以两人的身份,若主动与村民们搭话,才叫奇怪。京都来的公子和先生,就该比陈单更加眼高于顶。
那人听得一惊一乍的,转头与人窃窃私语起来。阡陌交通的田里,消息从一张嘴传到另一张嘴,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
陈单带着司徒震、谭俊回了家。
“奶奶,爷爷回来了!有客人,两个!”院子里玩泥巴的小孙子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边跑边冲屋里喊。
陈单一把抱起小孙子往屋里走,春婆婆腿脚利索地出来迎。
她身形矮瘦,皮肤干巴巴的,穿着件半旧的干净棉衣,蓝布包裹的发髻中插着根素银簪,青筋凸起的手背上套着圈细细的金镯子,是个体面的农村老太太。
“你回来了,两位是……?”
陈单如法炮制简单地介绍了司徒震两人,吩咐媳妇:“晚上多做几个好菜,再备一坛好酒。”
司徒震态度颇好,温和地打招呼:“春嫂好。我与陈老哥以兄弟相称,春嫂叫我司徒便可。”
谭俊有样学样,点头道:“小谭。”
“不敢当,不敢当。”春婆婆笑了起来,伸手道,“两位贵客里面请。农村小门小户,招待不周,还望两位贵客不要介意。”
她拿起抹布用力擦了擦桌凳,又奢侈地点燃油灯,照亮了半明不暗的堂屋。
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家具陈设俱全,但都是旧的,不是这个桌角打了补丁,就是那个柜门掉了漆。看来陈家确实捉襟见肘,生活只比普通村民好些。
司徒震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听陈单和春嫂说话。
“老大老二他们呢,屋里怎么就只剩你一个人?”
“老大下地去了,老大媳妇去陈嫂子家勾针线。老二媳妇她姐姐的儿子满月酒,老二一家都吃酒去了,估计还要留一宿,明天才回。其余的小子丫头都在外边儿瞎玩。”
“里长呢,在家吗?”
“应该在家,早上还看见他在外边闲逛,打了个招呼。晚上吃饭,要请他过来吗?”
“嗯,你过去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