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2)

第2章

司徒震走在崎岖无人的小路上,沿着幽水湖畔散心。

绕过假山,不远处亭子里端坐着一位披着赤狐斗篷的姑娘。

因着有兜帽遮掩,看不清她的面容,只隐约露出精致的鼻尖,以及鼻尖下比赤狐皮还艳丽三分的红唇。

司徒震脚步一顿,后退了半步。

闺阁女子不得私会外男。若他再往前走,叫旁人看到传出去,这位姑娘的清白就毁了。

他正欲转身离开,忽然看见另一位姑娘带着十几个仆从气势汹汹地冲向了亭子。

她不顾下人的阻拦,一把掀开了姑娘的兜帽:“居然是你,二姐姐呢?”

那姑娘有一副清亮的好嗓子,讲起话来从容不迫。比起女子的温柔婉转,她的声线更接近孩童的天真直爽。

“四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在那里装腔作势!二姐姐把赤狐斗篷给了你,不就是要你坐在这里假装她,自己好去跟野男人私会吗?”

“四姐姐慎言。未出阁的女子私会外男是大忌,二姐姐没有证据,便不能信口开河,否则就是污蔑。若传了出去,轻则有损二姐姐清白,重则伤及纪家合族的颜面,你担待不起。”

纪四姑娘冷笑质问:“好利落的一张巧嘴!若她不是去私会外男,那让你披着她的斗篷,被她的嬷嬷丫鬟围着伺候干什么?”

姑娘妍丽的红唇勾起:“二姐姐心善,见我衣衫单薄无人照料,于是将斗篷送给我御寒,又吩咐嬷嬷丫鬟好生照料我,我不胜感激。至于她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四姐姐想知道只管去找,我可不知道。”

假山后的司徒震忍俊不禁。

这位姑娘说话绵里藏针,又滑不溜秋让人抓不着把柄,挺有意思。

纪四姑娘气急败坏,胜券在握的谋划却让眼前的狐媚子生生坏了去。这也就罢了,竟还敢装无辜一味拿话堵她。

一个卑贱乐伎生下的孩子,当初让她活着出生是老夫人心善。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当面给她找不痛快?

她擡起下巴俯视这张过分妖娆魅惑的脸,揪住赤狐斗篷一把扯了下来。

“你也配穿这样的好皮子。”

说完,她擡起腿,竟然一脚重重地踹向了姑娘的腰腹!

纪黛鸯猝不及防,只觉得肚子剧痛,整个人如风筝般飞了出去,脊背撞上栏杆又是一痛。

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寒冷彻骨的幽水淹没了他。

如重石般坠入湖中。

“五小姐!四小姐,冬日幽水寒冷彻骨,您怎么能把五小姐推下去?”纪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红裳抓住栏杆向湖中眺望,又急忙催促周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下水救人啊!”

“谁也不许下水救她!”

纪四姑娘的仆从们闻声拦住红裳,而纪二姑娘的仆从们碍于纪四姑娘的威势面露犹豫。

“红裳,你是二姐姐的贴身丫鬟我给你三分颜面。可你不要信口雌黄,明明是她自己掉下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晃晃地颠倒黑白,周围却无一人敢反驳她。

红裳张口欲言,纪四姑娘却抢先开口:“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若执意抓我的把柄,我便要执意抓你主子的把柄。堂堂五品官员家的嫡女,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该不会被强人掳走了吧?在圣上举办的冬日宴,我若嚷嚷出去,便是三大亲王也不能袖手旁观。”

红裳脸色一白,神色委靡,竟瞬间沉默。

湖中姑娘命在旦夕,而岸上这群人不知道还要争论多久。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面前,司徒震扯下大氅脱掉棉袍,扎进冰冷的湖水中。

平静的湖面隔绝了岸上的噪杂,死亡凛冽的气息扼紧了纪黛鸯的喉咙。

他无力地蹬动双腿,伸出双手仰望自湖面洒下来的天光。

救命。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他想大声呼救,但湖水倒灌进喉咙和鼻腔,只能徒劳地吐出一串气泡。

他想挣脱上去,但沉重的棉衣死死地压住他的身躯,拖着他直坠湖底。

那缕天光越来越远,越来越暗。

他全身突然发烫,体内血液开始沸腾,仿佛正在燃烧生命的最后一把火。

恍惚之际,一个巨大的黑影挡住了天光。

他瞳孔骤缩,竟然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敢直面可怖的黑影。

然后,黑影以不容抵抗之势牢牢锁住他的胸口。

天光乍现。

司徒震拖着姑娘的身体游到岸边,将她半抱在怀里。

她瑟瑟发抖,头发可怜巴巴地贴着额角,惊恐地躲避他的眼睛,挣扎着想从他怀里逃出去。

司徒震强行按住她,轻声道:“我救了姑娘,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吗?”

他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么可怕。失去勋贵子弟的那层皮,落水的狼狈完全凸显了他那张脸的凶煞,那是在北地十余年白刃红刃的拼杀中蕴养出的戾气,神态之中再不复矜贵雅绅,唯余紧盯猎物的势在必得。

他只知道眼前的女子真漂亮,是完完全全长在他心坎上的那种漂亮。媚若狐妖,怜若雏兽,肌肤胜雪,红唇似火,那双眼睛描摹出妩媚的弧度,右眼眼尾下方的朱红小痣仿佛将他的魂魄都勾了去。

巴掌大小的脸蛋,两颊竟然还肉嘟嘟的。这种纯真与妩媚兼具的气质完完全全击中了他,让他根本移不开眼睛。

“谢谢公子。”纪黛鸯挣脱不出,小声道,“公子可不可以放开我?”

司徒震握住她的手,盯着她不放:“当然可以,但你必须答应不逃跑。”

纪黛鸯后缩着肩膀对上他的眼睛:“我不逃跑。”

司徒震松手,纪黛鸯忙不叠爬起来,连退几步站定。

司徒震捡起地上的狼皮大氅,走过去披在她的肩膀上。

“天冷,湖水刺骨,小心生病。”他慢条斯理地打结系带,轻问,“你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纪黛鸯身体没动弹,嘴上拒绝:“姑娘家的闺名不可擅自告知外男,望公子莫恼。”

你我都已经抱在一起了,还有什么清白可言?不差这一桩。司徒震正想说话,匆匆赶来的红裳打断了他。

“五小姐,你没事吧?”

她停住脚步,眼睛来回扫过司徒震和纪黛鸯:“你们两个?你们……”

紧接着,一大堆仆从簇拥过来。

此情此景,傻子都知道两人在湖中有多亲密。救下性命本是值得高兴的事,他们的脸色却仿佛头顶笼罩着沉重的阴霾。

“五妹妹,你与外男有了肌肤之亲。众目睽睽之下,看你如何向爹娘交待。”纪四姑娘慢悠悠走过来,恶意地戳破了窗户纸。

纪黛鸯怡然不惧:“此刻并无长辈在场,四姐姐,你也正在私会外男呢。”

“你!”纪四姑娘词穷,“胡说八道!”

司徒震单手负在身后,垂眼打量纪四:“你爹是谁,报上名来。”

纪四姑娘这才注意到司徒震,惊觉他通身衣饰非富即贵,气势更是凌厉非常。她惊惧地后退了半步,仍强撑着反问:“你是谁?”

红裳行了一礼,主动交待:“回公子,我家老爷是礼部郎中纪弘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