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见半晌凌默都没说话,这些吵闹的家属们心生疑虑,片刻后,他们逐渐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瞪着一双大眼,期待眼前这位看起来在医院颇具地位的医生发话。
扫视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家属们,凌默清了清嗓子,这才向他们解释道:“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不能排除意外的可能性,所以,要在术后监护室停留二十四小时后,才能转移到正常的病房。”
听了凌默的话,一个肤色黢黑,身材瘦削的年轻男子便操着一口浓厚的乡音说道:“……医生!那俺妈啥时候才能出院啊!俺家穷!付了手术费之后……就只剩下一套刚建好的新房子了!再怎么也付不起那么高的住院费了啊!”
男子这话一出口,其余的家属们就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一见这样,凌默倒也没什么反应,又摆作了先前那一副你们先说,你们说完我再说的架势。
这个办法可谓是屡试不爽,家属们又喧闹了一阵,见凌默迟迟没开口,便又自发安静下来,等待着凌默的回话。
待到他们完全安静下来,凌默就看向了先前发话的那个黢黑男子,眼眸中多了些冷意,擡手朝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按照你的意愿,医院可以给你两手选择。第一,让你母亲在医院稳定情况,情况稳定下来后,我会以最快的时间为你们办理出院手续。第二,守住你所谓的房子,但你的母亲,或许就没有你的房子那么幸运了。”
凌默的话语出惊人,围观的病人和医护人员们皆是瞪大了眼睛,看向凌默的眼神中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但是,令他们十分吃惊的是,在凌默的这样一席话下,家属们并没有像想象中的一样恼羞成怒,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内,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相视之下,都是妥协之色。
看了一眼沉默着的黢黑男子,凌默将早就拿在手里的缴费清单递给了他,男子也没拒绝的意思,闷不吭声地接过清单后,便带着他那一群所谓的“七大姑八大姨”穿过围观的人群,朝着缴费处的方向去了。
目送着这一大伙人离开,凌默摆手叫周围围观的人们散去后,便快步赶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换下了在身上捆了将近十三小时的白大褂,因为长时间高度集中的精神,他的衬衣被汗水浸湿了大半,在这尚未回暖的开春时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对此,凌默似乎早就习惯了,他将沾湿的衬衣换下,取出了衣柜里挂着的备用衣换上后,这才拉过靠椅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看向窗外夜色,凌默拿过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早就凉透了的热白开,短暂的休息后,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型,拿上衣帽架上的风衣以及换下来待洗的衬衣,和一同手术的几个同事打了声招呼后,总算是结束了这突袭于双休日的紧急加班。
许是因为双休日的原因,虽然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堵车的高峰期,但当凌默开上越野车,行驶到道路上的时候,马路上还是车流不断。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行驶的速度有些慢,但总归比堵在原地半天不动一步要好得多。
在路上走走停停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凌默终于将车在小区的停车位上熄了火,活动了一下疲惫不堪的筋骨后,便走入了单元楼,乘上了电梯。
在医院忙碌了十几个小时,粒米未进的凌默直到走入电梯时,才有了些许饥饿感,他按下了楼层按钮,就低头把玩起手机来,一边顺带着想了想,一会儿随便做些什么吃的来充饥。
这电梯运作的倒是十分麻利,不出几秒,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
走出电梯后,凌默习惯性的从衣兜里摸出了钥匙,然而,正在他准备开门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大门的锁眼似乎和他离开的时候有些不同。
出于某些听起来有些离谱的习惯,凌默每次在锁门的时候,都会暗自记下拔出钥匙时锁孔的朝向,今天,在他离开的时候,他明明记得,在拔出钥匙后,锁眼是朝□□斜,而现在的锁眼,却是朝□□斜。
虽然进行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但凌默十分肯定,他的记忆绝不会出错。
为了以防家里到访的“客人”是入室盗窃的小偷,凌默刻意放轻了开锁的动作,同时,左手中的几枚铜钱蓄势待发,只待那贼人一露头,就能给他好好上一课,教一教他下一次如何选择“合适”的作案目标。
吱呀。
大门应声而开,就当凌默即将手起铜钱出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只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那银发人扎着高马尾,往日里白若凝脂的肌肤在此时显出了苍白之色,一袭干练的黑色衣装下,他手臂上的血色显得格外突兀,那双桃粉色的眼眸微眯,似乎是纠结于胳膊上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伤口该如何包扎。
“方轻羽?”看到这里,凌默立马收起了铜钱,将门带上后,几步就走到了那人的面前,捉住了他那条负伤的手臂,神情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面色苍白的方轻羽擡眸,对上了凌默那双似有怒意的灰黑色眼瞳。
察觉到了那隐于怒意之中的关怀,方轻羽弯眸一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小伤而已。今天是周末,你不在家,那肯定是加班去了。我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去打扰你的话……似乎不太好。”
“小伤?”
听了方轻羽的话,凌默语气中的怒意更甚,就连捉住方轻羽手腕的力道都加大了不少,他略施了些力,将方轻羽受了伤的手臂推到了方轻羽的眼前:“方轻羽,你把这叫做……小伤?”
手腕处力道忽然加剧,方轻羽只觉那伤口被牵动的疼痛十分剧烈,他柳眉一锁,吃痛不满道:“嘶……疼!”
“……你过来。”
即使凌默表现出愤怒,但有了方轻羽的这句话,他的动作还是轻缓了不少,换着牵上了方轻羽另一条手臂后,就把方轻羽拽到了桌前,示意他坐下。
见凌默此举,方轻羽自然会意,乖乖地在桌前坐下后,就看着这位前一秒还怒气冲冲,现在却在来回寻找包扎消毒用具的凌大医生忙来忙去,不禁引得方轻羽一笑。
闻声,凌默从忙碌之中转过头来,木着一张冷面脸就问道:“方轻羽,这有什么好笑的?”
“得,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看凌默这个反应,方轻羽立马服了软,他举起完好的右臂,作出投降状。
得到了方轻羽及时的“反馈”,凌默并没揪着这点不放,又盯着方轻羽那人畜无害的笑脸看了几秒,这才抱着整理出来的两个医药箱,回到了桌前。
“手。”
在做好了一切消毒措施后,凌默朝方轻羽伸出右手。
生怕真把凌默给惹生气了,见凌默伸手,方轻羽立马把手臂上的伤口展示出来。
这么仔细一看,顿时把凌默心中刚刚才消了一小半的怒气又给点燃起来,他擡头,盯着方轻羽看了许久,如果此时,眼神可以杀鸟的话,估计方轻羽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本着医者的本分,凌默愣是压下心头的怒气,仔仔细细地将方轻羽的伤口清理了一番,又用纱布及绷带一番包扎,整个过程,在方轻羽看来,完全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
只不过,这凌大医生行云流水的包扎手法中,多少还掺杂了点个人情感,尤其是在固定绷带的最后一下,勒得方轻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表情都变得十分委屈。
看了一眼方轻羽那人畜无害的表情,凌默沉默了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算是勉强原谅了这只连伤势轻重都判断不清的傻小鸟。
“方轻羽。”凌默低声唤了句。
“……干嘛?”方轻羽看向凌默的眼神中颇有些不满,垂着脑袋打量着被打了一个蝴蝶结的绷带,侧着脸应道。
下一秒,灰黑色的眸子对上了娇媚的桃粉。
凌默的嗓音低沉:“没有下次。”
“哈?”方轻羽凝眉,不知所以。
“我是说。”凌默眼眸一沉,目光扫向方轻羽手臂上的纱布“以后,受伤不告诉我这种事,没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