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凌默按动了两下喷雾剂,壶嘴朝着真皮座套上喷洒着清洁血迹专用的药水,然后他拿着那块抹布,再次弯身趴到了车后座上,仔细地擦了起来。
方轻羽仍旧没吱声,他又朝前靠了一些,挪步到了凌默的城市越野车前,目前他的凌默仅仅是一车之隔,他在车的左边,凌默在车的右边。
等了半天,凌默这才再次直起了身,捶了捶腰板后,估计是有些渴了,他就从车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打开瓶盖喝了一口。
而正当他刚刚闲下来四处打量的时候,恰巧和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方轻羽隔车相望。
“……”
“噗!”
在短暂并且尴尬的沉默后,凌默一个没忍住,直接将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喷了出来,还好俩人的距离够远,否则非得喷方轻羽一脸不可。
“……”方轻羽就这么看着凌默,估计是觉得尴尬的难受,他便从车的另一边绕了过来,站在凌默所在的地方朝着车里看了看。
虽然距离凌默开车运人已经有两三天的时间了,但十分不凑巧的是,真皮座套是浅棕色的,那些个血迹似乎渗透到座套似的,光看凌默刚刚忙碌了半天,但座套上的痕迹还是没有减轻半分的意思。
而且凭借着方轻羽对于凌默性格的推断,这家伙肯定不只擦了这一次,本来就临近于崩溃的心态,估计在方轻羽和他隔车相望时就彻底崩溃了。
“……你有什么事吗?”在努力镇定下来后,凌默用手腕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镜,他可不想被这个脏到不行的胶皮手□□脏了脸。
在确定凌默不会像上次聚餐的时捶陆藏齐一样给自己个一拳之后,方轻羽道:“要不…我再给你买一辆吧。”
“什么?”凌默眨了眨眼,一脸疑惑。
“我说,我,再给你买一辆,新车,明白了吗?”方轻羽无奈地擡起了手,一边比划着一边再次说道,生怕凌默的智商跟不上他说的话似的。
凌默道:“我不是要饭的,就算我要重新买车,也不需要你这只妖来买。”
方轻羽道:“没有说你穷的意思,毕竟归根结底来说,你们是因为救我才身入舜华教,钟馗和陆藏齐也是因为救我才受的伤,这个钱,我觉得有出的必要。”
凌默道:“你不是给了帅诏一张银行卡?”
方轻羽道:“那是给陆藏齐和钟馗的‘酬劳’,你没有。”
“不用给我,当我没去过就行,去救你这只不会死的凤凰,也怪我自己傻。”凌默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了方轻羽打开车的后备箱,脱掉了胶皮手套,和手上拿的清洁喷雾剂一起放了进去,随即啪的一下合上了后备箱。
方轻羽被凌默猛地合上后备箱盖的动静吓得一哆嗦,心里想着这人类的脾气是真怪,见凌默又要绕过自己个去开车,他当即往驾驶位门前一挡,拦住了凌默的路:“你去哪儿?”
“我去哪儿还要跟你说?陆藏齐他们已经出院了,你也别再来打搅我的生活了。”凌默看了眼挡在车门前的方轻羽,伸手抓着车门把手拉了一下,车门纹丝不动“麻烦让开一下。”
方轻羽仍旧稳稳当当的挡在车门前,道:“让开也行,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成天冷冰冰的?听说老陆都叫你‘凌冷面’了。”
凌默似乎在忍耐着愤怒一般,他抿了抿嘴,并没有回答方轻羽的话,反而趁着方轻羽的注意力全放在等回应的时候猛地一用力,强行把车门连带着方轻羽整个人一起打开了,随即往车里一坐,又啪的一下关上了车门,发动了车子后一溜烟的就开走了。
“怎么跟陆藏齐一样神经病。”方轻羽瞅着几乎是飞驰出去的城市越野车,心里兀自嘀咕了一句,觉得有些不明觉厉。
在凌默一阵风似的开车离开后,方轻羽又顺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医院大厅,他实在摸不清这个奇怪的人类是怎么个想法,跟个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爆炸,连带着他自己的心情都变得暴躁了起来。
出了医院门诊大厅之后,外面夜色如墨,繁华的W市就亮起了斑斓的彩灯,方轻羽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是绕到了门诊大楼的后面,趁着无人路过的时候,他调动了体内的妖力以黑火结成双翼,翅膀一振,他便瞬间朝空中飞去,目的地是门诊大楼的顶层天台。
仅一眨眼的功夫,方轻羽就飞出了十几层楼的高度,顺利的到达了门诊大楼的天台,他意念一动,便将背后的黑色双翼收回,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地坐下,擡手轻触了下佩戴在左耳上的耳饰。
嗡。
耳饰顿时闪过一道光亮,下一秒,一瓶高档红酒和一支精致的高脚杯就出现在了方轻羽的手中,他撬开瓶盖,往高脚杯里倒了小半杯的酒,单手托杯摇晃了一番,打量着杯中的暗红色酒液。
呼——
天黑之后的温度有些低,更何况是在十几层高楼的楼顶了,时不时的有微凉的晚风吹过,凉风拂过方轻羽的银发,发丝顺着微风杂乱无章的飘着。
经由夜风一吹,倒是吹顺了方轻羽心中的一团乱麻,在那一秒之后,他大抵明白了凌默为什么对他冷冷的。
“或许……就因为我是妖吧。”方轻羽自顾自地念叨着,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关于方轻羽儿时的那些痛苦的记忆,他虽然万般不愿想起,可每到夜半时分,他都会想起当时被那柄黑铁长槊钉在石棺中时,一个个彻骨寒冷,彻骨剧痛的夜晚。
在方轻羽刚刚出生时,他的母亲,那个在他儿时玩伴口中的长得特漂亮的“方阿姨”就过世了,小小的方轻羽自记事起,脑子中并不是同龄人都能听到的夸赞声,反而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般的咒骂埋怨,说方轻羽是丧门星,克死了自己的母亲。
村中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就连方轻羽的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自从方轻羽的母亲过世后,他就酗酒成性,整日颓靡不振。
小方轻羽哪里知道这么多,他只知道,每一次他问起自己母亲的下落时,都会遭受父亲的一阵责骂和村中邻里的白眼。
在小方轻羽长到五岁时,他的父亲,也就是那个整日酒气熏天的酒鬼,在村后山伐木砍柴的时候脚滑,不小心跌下了山谷,在被发现的时候,他的尸体冰冷僵硬,早已没了生的气息。
自此之后,小方轻羽就被戴上了克死双亲的帽子,村中的大人们见了他都绕着跑,生怕沾染上他这个丧门星的晦气,惹得自己家门不幸。
愿意和小方轻羽玩耍的,仅仅是那些趁着家长干农活时偷跑出来的小孩子们,但每当他们被大人发现和小方轻羽在一起时,都会被大人们一阵风似的带走,回到家后烧香礼佛,愿佛祖保佑他们的孩子平安成长。
这些个记忆片段阴魂不散,总会在他不经意间跑出来,扰乱他的心神,牵扯出那一份隐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自卑——自己身为妖类的自卑。
即使他在尽全力克制内心深处的自卑,但每当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联想到这一点,会不会是因为他是妖的原因才会如此。
但这种感觉在他遇见陆藏齐后,竟然奇怪的消失不见了。和这群“怪物”一样的伙伴呆在一起使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不会再有人因为他是妖而相继疏远,潜移默化的淡化了深入骨髓的自卑感,让他在这些个无聊的日子里多了几分安稳睡眠的幸福感。
“还真要谢谢你这个熊猫精呢,老陆。”想到这里,方轻羽轻声笑了笑,又一口将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叮铃铃。
“啧,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