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苏婵发现,最近的高行修总是会问辰儿一些奇怪的问题。
两个人时常凑在一起,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的时候甚至比她这个亲娘还亲密。
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看到此景此景,苏婵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关于高行修那日的话,她归根结底还是有些不相信的。
对于他辞了左将军一职,离开京城来到了江南这件事,事到如今她仍是觉得不真切。
这些天这件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里,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两人坐在苏家老宅的庭院里,她忍不住开口问他。
她声音很轻,似一声轻叹,“你可以不必做到这样的。”
今日是苏大的忌日,高行修同苏婵一起祭拜了苏大,他将酒碗中的酒水倾倒在老槐树下,那里埋葬着苏婵的阿娘和阿爹。
“这是我的选择。”他缓缓道,“是我自己不想继续下去了。我累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了累这个字。
他的侧影高而挺,在溶溶落日下如同一把开鞘的宝剑,苏婵怔了怔,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在她的印象里,他似乎生来就是无坚不摧,男人总是话很少,很多时候也看不到心绪上的波动,所以很多时候,她不必在乎他的身体,也不必在意他的喜怒哀乐。
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原来她也会有直来直去的一面。和面对别人时不同,在高行修的身边时,她似乎总是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最原始的心情和想法。她会和他大吵大闹,也会歇斯底里,根本不会顾忌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
李怀玉时不时会过来看望辰儿,偶尔会告诉一些他们之前边塞的往事。那些轻描淡写的一字一句,听在她的耳中却是触目惊心。他们曾经都在生死边缘盘桓过,他不说她也清楚。
他时不时压抑的轻咳,她无法不去注意。这五年似乎透支了他的精力,他身上的伤肉眼可见越来越多。
心情有些复杂,苏婵踌躇了片刻,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她没有问的仔细,这个问题甚至没有具象化,但是他们彼此都懂。
这是她第一次问起他的五年。
高行修沉默片刻,淡淡道。“还好。”
他语气淡淡,听起来并没有缅怀于过往的悠远,而是简单的平铺直叙,“有的时候,我会想到你。”
苏婵心中一动,仰头看他。夕阳下的他格外沉默。
“你离开京城之后,我有回来西里找你。”
苏婵垂下了头。
“我知道。”
她有些酸涩,娓娓道,“离开西里,跟你去京城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老槐树的女儿红,却发现五坛里面少了一坛。”
“除了你,”她轻笑,“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了。”
两人来到了屋后的那片桃花林。
“你还记得这里吗?”苏婵问高行修。
这个冬天,高行修真的哪里也没有去。两人去了一趟杭州,给高行修的母亲上了一炷香,然后在这个冬天,他们一家三口在西里过了第一个新年。
已经入了春,满树皆是桃花醉人的景色,高行修扶着一颗粗壮的桃树枝干,笑了笑,“怎么不记得。”
“怕是你比我记得更清楚吧。”
苏婵哑了声,默默脸红了。
唇上仿佛又有了那酥酥麻麻的触感,“你那个时候……”她抿了抿唇,声音低低,如同控诉,“做的事可真是……”
高行修望着繁华艳艳的桃花,没有为自己辩解,以前的自己,在她心里确实是坐实了混蛋这个名头……但与苏婵不同,他记得更为清楚的是,那天在他杀了那几个黑衣人之后,听到的苏婵的那一句,“……怀玉,我愿意嫁给你。”
他忘不了当初听到那句话之后的感觉,身上流血的伤口似乎也没有比这句话带来的触动更疼。
他当时冲昏了头,只想在她心上迫切地留下点什么,于是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她愤怒、不解、逃避……可是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曾经一度想过随着她去了,那个心底隐隐的认知在反反复复,不断地提醒着他,他期许的一切都是虚妄,苏婵早就已经离开了。
永远地消失在了悬崖下的激流之中。
但是还好,他最终还是找到了她。
高行修转过身,双手一环,还未等到苏婵躲闪的反应,他已经轻轻搂住了她的腰。
“你以前说很怕我……”高行修长身俯下,吻了她一下,看着她的眼睛,“现在呢,还怕吗?”
苏婵咬着红唇,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高行修笑了,又亲了她一下。
他终是在这片桃花林里,再次吻到了他的一生挚爱。灿烂的桃花林郁郁葱葱地盛开着花,美的如同仙境一般,一身玄衣的高大男人双臂揽着一位纤瘦窈窕的女郎,居高临下地拥吻着她,遒劲微黑和纤瘦雪白混在一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仿佛陷进了同一个不真实的梦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只有微风习习地吹拂着,卷下几朵朦胧的桃花,似要遮掩一番这羞人的场景。
光洁的额头上早就沁出了一层薄汗,修长的脖颈仰起,苏婵艰难地推搡着他,对他耳语了几句什么,高行修仰起头,性感的喉结滚动了几许,薄唇从红果处离开,擡手重新裹好她有些冷的肩头,握着她的双膝,将她下沉的腰身固定住,抱小孩一般抱着她一路回了老宅,直接踢开了她的房门。
没有辰儿在,也没有任何人在,难得无人破坏的兴致,高行修自是放开了手脚,苏婵在混乱中撬开齿关,唇齿中溢出了几声嘤咛,声音淹没在一片疾风骤雨里,渐渐地没了力气,等到她彻底脱力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月明星稀。
她的脸埋在枕里,男人替她拨开了脸上湿漉漉的发,在她腮上轻轻落下了一吻……她在浑浑噩噩中想起了那一天。
那时她重伤痊愈,一直是他照料在她身边,难得的耐心与细致,等到伤好的那一天,她便带着辰儿迫不及待启程准备回江都。
她对他说过的话将信将疑,一心催促他回京城去。他当时哑然失笑,“我说了,不会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