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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逃脱的(1 / 2)

试图逃脱的

“我所知道的神明,只有旮赫韦干。”

姑娘舔了舔沾满血的手指,小心翼翼合上了那本书,将它葬于一棵活了百余年的老树下。

她是蔺平捡来的。

当年,素色襁褓被安静地放在这盘旋的树根上,层层树影将她与大树融为一体,过路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看见她。

也是当年,得知自己女儿惨死街头的蔺平一时想不开,抱着一捆粗麻绳子来寻短见。

大概是缘分,他刚把绳子一头系在枝丫上,那安静的女婴就放声大哭。本着一颗善良心,蔺平放下绳索,俯身寻找声音来源。

那天风很大,摇曳的树影没能将她掩盖。哭声和着叶片摩擦的声响,排列出一段美妙的属于生命的旋律。

“哎哟哟,感谢旮赫韦干,今天救了个小宝贝哦。”

他想起了自己可怜的女儿,一时间泪流满面。

他轻轻摇晃着女婴,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鼻头。小宝贝竟然止住了哭声,右手抓住那根粗粗的手指,咯咯笑起来。

这一笑让蔺平瞬间伤感起来:真的蔺清因为参与反神组织而被国王派刺客杀死了,尸体被拖到街上,让野狗吃了个饱。

“你找错人啦,跟着我可没有什么糖果。”

蔺平又看了她几眼,有些遗憾地把襁褓放回原位。

“抱歉呐,我没法带你回家,因为,我要去陪我真正的女儿了。”

他抽回手指,不顾女婴的哭声再次响起,重新系上绳子,踩上了枝丫。

或许是那根枝条已经被白蚁蛀空,又或许是旮赫韦干的怜悯,他刚一把脖子套上去,那截枝条就咔擦一声断掉了。

蔺平摔下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几声哎哟哎哟之后,女婴的哭声突然停住了。

蔺平躺在地上,目光呆滞。他好像在思考些什么。但最后,他没有再捡起那根绳子,而是用力揉了揉哭丧脸,抱起了那个被抛弃的孩子。

“怎么不哭了?”

蔺平掐掐她的脸蛋,本想扮鬼脸逗小孩开心,却一不小心没忍住情绪,泪涕纵横。

“真乖,真乖。因为你怕我不要你,所以才不敢哭吗?”

女婴长大嘴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蔺平一脚踢开绳子,坐在老树

“旮赫韦干呵,如果你是有意让我这么做的话,请飘落更多的树叶吧。”

霎那间,风声喧嚣,古树之下,刷啦刷啦的青色叶片肆意起舞,美妙动听的生命乐章此刻奏响。希望与光明透过那略显光秃的枝干斜斜洒落,迷迷蒙蒙碎了一地。

旮赫韦干不想让我死,他想让我留下你。蔺平想着。因为我的女儿做了对不起神的事,所以神给了我一次赎罪的机会。

“好吧好吧,就用原来的名字,蔺清,我的好姑娘。”

从今以后,再一次,你和我。

后来他们搬离了原来的村子,回到了在顾里坦山脚下的老家。

再往后十几年,姑娘逐渐长大,接触到的人也越来越多,对同一个人的感情也逐渐复杂,但只要一提到蔺平,蔺清就会瞪大蓝色漂亮的眼睛,条件反射挺起胸脯,骄傲地炫耀着:“我的生命是爸爸和旮赫韦干给的。”

后来有人故意戏弄她:“为什么蔺平那么老,而你这么小?你们的年龄差肯定六十年不止了!而且,‘清’年也有三四十个年头了,肯定不是你出生的那年!你瞧瞧,他为什么要把你的年号往后缩?”

这番恶意的揣测把小姑娘吓到了,她知道自己不是蔺平亲生,但没想到自己的年号竟是为了代替某个人而刻意选的。

她瞬间羞红脸,但不想让自己太过尴尬,只好撒谎:“是为了纪念我姐姐!只是为了纪念我姐姐!”

“比你大二三十岁的姐姐?”

“那就是为了纪念妈妈!”

“好吧,不管他纪念谁,反正在米利西斯上台之后,父亲就没有资格去修改女儿的年号了。好啦别犟啦,躲着点,要是让别人知道蔺老头子知法犯法,他可就完蛋了!你呀,法律规定的是女儿,你就说你是蔺平的孙女嘛,打个擦边球,只要旁人不告,上头查不到的。”

蔺清嘟嘟嘴:“你们非得说我是他孙女,那就孙女咯,反正在他面前,我只叫他爸爸。”

后来这番对话被那人当作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大概是觉得那姑娘太有个性了,那人还添油加醋说了些俏皮话,逗得听众哈哈大笑。不过,正是因为这番背后的议论,村民们对那个只会叫爸爸的蔺平孙女充满了好奇。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不管有事没事,都会跑进蔺家去偷看一眼那个有些傻气但不失活泼的小姑娘。

但在蔺清眼里,他们都是上头派来调查情况的坏人。

“诶诶,蔺平是你的谁啊?”

“他是我爷爷。”

“那你为什么要叫他爸爸?这么大人了!爷爷和爸爸都分不清楚!”

说完,那群人就起哄大笑,往往这个时候,蔺清就会毫不客气拿起扫帚把他们赶出去。那段日子里,蔺家门口总是有跑掉的鞋子和飘飞的树枝。每当蔺平问起来,姑娘就憋着委屈,什么都不说。

不过,时间总是会磨掉他们的恶趣味,渐渐的,这件好玩的事情也不那么新鲜了。而蔺清也从前脚迈出门去疯疯跳跳的少女长成了不那么在乎过去的大姑娘。

但是,她说过了,她的生命是爸爸和旮赫韦干给的。

她能用自己的一辈子慢慢报答爸爸,但她又能报答旮赫韦干什么呢?

在蔺清的印象里,旮赫韦干是无所不能的神,神不缺什么,神也不在乎什么。

但当她看见那位新来不久的匠人用指节轻易劈断了一棵树时,她瞬间就改变了她之前对神的所有看法。原来,神也在隐忍,神也在害怕。

神在躲什么?

雷赫说他肩膀有伤,于是她主动过去,询问他是否需要用药。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即刻出发去了黎城。雷赫说他是被一种奇怪的蛇咬伤的,普通药物不会见效,但可以去穿梭于海外的商人那儿碰碰运气。于是她就把商人的药包翻了个空,结果只得到了一瓶齐尔纳本地的粉末状药物,不过黎城的医疗是整个齐尔纳最好的,她信得过。

她一直想着要为神明办事,旮赫韦干阻止了蔺平轻生,也救了她一条命,她该这么做,她必须这么做。

但是,当雷赫向蔺平坦白了关于何逸的事后,蔺清就陷入了痛苦与迷茫。

我所追捧的、爱慕的神明不是美好善良的存在,而是一个可怕的杀戮机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抹掉一个人的性命,毁掉一个家庭,掌控凡人所创造的新世界。

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再次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不,旮赫韦干绝对不是这样的。

“里法尔先生,他们多久会来?”蔺清有些担心,两只碧蓝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

“我不知道。”

“你想让我们搬离村子?还是想让我们劝劝那姑娘?天哪,这下完蛋了,杜希那伙人可不是吃素的。”蔺清摇了摇蔺平的肩膀,老人家没有吭声。

雷赫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为什么要这样想?我跟他们走便是。”

蔺平擡起头,额头上的皱纹像一层层波浪。

雷赫见他不说话,有些尴尬挠挠头:“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而且,我正好要去牢里找个人。”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逃了一次两次,怎么敢保证这次也能逃脱?”蔺平给烟枪上了烟草,火折子一亮,呛人的烟雾就飘飘悠悠升起来了。

“放心好啦——我能轻松应对那些蠢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