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财迷心窍
九月二十九日，阴，有雾霾。
徐熙开着他新买的路虎，来到徽东集团门口——他是安全部内勤三科的人事文员，每天下班后都会开三个小时的网约车，来给自己挣点零花钱。今天他也和往常一样，在网上接了个单，和对方约定在徽东集团门口碰面。
才把车停到路边，他就看到对面奔过来两个小年轻，男的背着个双肩膀，戴着一幅绿色墨镜，女的穿着清凉，吊带热裤，耳垂上还缀着一对橘子石的大耳坠。
男人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对徐熙说：“你好啊，我是陆克，之前联系过。”
“你好。”徐熙很客气地回了一句，看向后座上的女人，“就你们俩？”
“对，就我们俩。”陆克介绍道，“她是茜茜，我的女主播。”
徐熙瞄了眼后视镜——那位茜茜姑娘正低着头，摆弄手机。
“先去西郊殡仪馆，到了后我再给你指路。”陆克系好安全带，将直播预告发了出去。
徐熙启动车子，试探地说：“这会儿天都黑了，去西郊会不会不安全？”
陆克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
徐熙压低声音补充道：“我可听说，西郊那一片最近很不太平。”
“太平了还有什么意思。”陆克怪笑道，“我们是做探灵直播的，要的就是惊险刺激。”
徐熙闻言，抿了抿嘴唇，把一肚子劝说的话咽了回去：“现在很流行探灵直播吗？”
“当然，不然也不会一下子涌进那么多外行，把水都搅浑了。”陆克抱怨几句，终于打开话匣子，自来熟地跟徐熙聊了起来。
当徐熙听说他们一个月挣多少钱时，差点把没刹车当油门踩——他每个月的工资加上奖金还不到人家一天的零头！除了早八晚四比较稳定外，简直一无是处。
“真好……”徐熙羡慕地说，“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工作，时间自由，挣得又多……你应该很快就能实现财务自由了吧？”
“早着呢。”陆克唉声叹气道，“我们这行竞争太激烈，挣得虽然不少，但花销更大。还是吃青春饭，哪儿有你们干公家的稳定。”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总比一天到晚一成不变强得多。”徐熙见前方黄灯闪动，踩了一脚油门，冲过路口，“你在哪个平台直播，有录播吗？”
“有啊，我把地址发给你。”陆克垂着头，给徐熙发去一条链接，“你看这个，是我们上个节目，午夜出租车，效果绝了我跟你说……”
……
此时此刻，貍儿胡同四号院里，传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李樱桃忍无可忍，一把抢过大米的手机，按下了静音键。
大米勾手去抢，被她按住爪子，瞪着眼说：“你好好吃饭！吃完再看。”
大米气鼓鼓地盯了她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认命地低下头，夹了块鱼排放到碗里。
“午夜出租车？”李樱桃一副老人看手机的模样，蹙着眉问，“这什么鬼玩意儿？”
“这两天超火的探灵直播。”大米认真地扒拉着米饭，“今天八点还有一场，是凶宅历险记。”
李樱桃把他手机放回桌上，意兴阑珊地说：“你好好吃饭，一会儿戴上耳机看。”
“耳机坏了。”大米擡起猫猫眼，可怜巴巴地说，“还没来得及买新的，看上的都好贵，我不舍得……”
李樱桃明知他虚假卖惨，还是忍不住安慰道：“没关系，我给你买。”
大米笑眯眯地“嗯”了声，心满意足地卷起半条鱼……吃饱喝足后，他瘫在沙发上，变出毛茸茸的尾巴，在李樱桃手边扫来扫去。
李樱桃正收拾碗筷，没功夫搭理他，大米觉得无趣，就又重启了刚刚的录播。
李樱桃刚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就听到北屋里响起一顿鬼哭狼嚎。她连手都没擦干，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对大米连连嚷嚷：“你小点声，祖宗！”
大米就跟没听见似的，非但没有调低音量，还跟着时不时出现的鬼脸发出阵阵爆笑。
李樱桃一跺脚，扭身来到院子里，在原有的结界上又添了一道隔音咒，以防被邻居们投诉。
做完这一切，她好奇地回到大米身边，就看到手机上出现一张模糊的鬼脸，贴在出租车的后挡风玻璃上。
“呦，这特效做的，跟真的似的。”李樱桃忍不住感慨，“果然是科技改变生活哈。”
画面内，两个主播正在尖叫，一道泥鳅似的鬼影贴在车门上，伸出一条红里发紫的舌头。而这时，画面突然黑屏，过了好一会儿，才出现一行蓝色小字。
“由于画面过于恐怖，直播暂停。”
“就这？”李樱桃一脸“卧槽”的表情。
“是真的。”大米沉下脸，冷声说，“那个鬼脸和舌头都不是特效。”
李樱桃一怔，随即皱眉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爱作死的人？”
“吃得太饱了呗。”大米揉了揉眼睛，起身拿了瓶椰子牛奶喝，“觉得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忒乏味，想要寻求刺激……我之前还看到好多人说想要穿越民国呢，你说可不可笑？”
李樱桃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起身道：“还有五分钟，我先去看杨瑾，一会儿回来看直播。”
大米应了一声，把电视打开，连上了网。
不多时，李樱桃回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揪着猫咪靠垫的耳朵，情绪有些低落。
“杨瑾还没醒呢？”大米从冰柜里拿出一罐冰淇淋放在桌上。
“没有，估计得明天，睡得够沉的。”李樱桃抱着抱枕，不赞同地说，“大晚上还吃冰糕，胃不要啦？”
“就吃两口。”大米拿起勺子，还不忘问一句，“你要吃吗？”
“不吃。”李樱桃靠在他身上，“我都刷完牙了。你也少吃点，小心蛀牙。”
大米呲了呲白亮的牙齿，漆黑的屏幕终于亮了起来。
今晚的主播是茜茜，一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
“换主播了，不是之前那女的。”大米指着茜茜，满怀恶意地问，“你看这张脸，有没有一点点的眼熟？”
李樱桃仔细端详片刻，确实觉得有些眼熟：“眉宇间是有些洛雪莹的影子。”
大米啐了一口，嘀咕道：“晦气，不看了。”
李樱桃急忙按住他要关电视的手，指着镜头下的背景：“你瞧，熟悉不？”
大米盯着看了会儿，恍然道：“是西郊火葬场！”
他骤然扭过头，一脸古怪地说：“不会这么巧吧？”
李樱桃淡漠地看着电视屏幕，眼中的笑意已不剩一分……
……
车子经过西郊火葬场大门。
茜茜打开直播软件，开始了今天的工作——正当她绘声绘色讲述着关于西郊的都市怪谈，车灯前方突然显出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
徐熙猛踩刹车，刚好停在那人身前。
“会不会走道儿啊，往车上撞！”陆克从车里探出脑袋，指着前方的人影破口大骂。
而那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徐熙按了几下喇叭，又闪了闪车灯，那人依旧没有离开。
此刻，无论屏幕前的观众还是车上的三人都觉察出不对劲来。
徐熙皱着眉下车，走到近前才发觉，那所谓的“人”不过是个被丢弃在路边的塑料模特。
徐熙轻笑一声，擡脚将模特踹开，然后回到车里，忽然感觉有些阴冷。他问陆克，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茜茜从包里拿出一件民国风的披肩围在身上，继续刚才中断的直播。这时候，车窗外忽然升起一抹浓雾，徐熙瞟了眼后视镜，隐约看到什么东西朝他车后飞速移动……
陆克正在给茜茜补光，余光无意间瞥到茜茜身后的红色影子，顿时头皮发麻，手脚不听使唤。
“你怎么了？”茜茜好奇地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红衣女人在公路上赤脚狂奔。
她当即尖叫一声，然后强作镇定，十分敬业地将镜头对准已经跑到车门边上的红衣女人：“我们看到她在用四肢奔跑……她是人吗？还是别的什么？”
陆克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车玻璃上，就听红衣女发出一声刺耳嚎叫，惨白的皮肤猛地长出一寸多的黑毛，脸上的血肉一点点往下掉落……
徐熙吓得一激灵，猛踩油门，再次将红衣女人甩到车尾。
“行啊兄弟，临危不乱。”陆克第一时间看向徐熙，“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我劝你闭嘴。”徐熙脑门上全是汗，压低了嗓门说，“有什么话等活着出去再说。”
“刺激吧？”陆克喘着粗气说，面带得意地道，“我跟你说，今天晚上的流量肯定得爆……”
他还没说完，那黑毛女人就又扑到了后挡风玻璃上，与茜茜打了个照面。
所有观看直播的人都瞧见了那张发黑的僵尸脸，惊吓之余，游艇和火箭不要钱似的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