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主动权
下午一点。
杨瑾顶着毒辣的太阳跑回家,就看到他那不靠谱的爸爸正悠闲地倚在沙发塌上,一边听电视,一边刷手机。他的火蹭地一下冒了上来,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哆嗦。
杨臻抽空瞥了他一眼,拱火般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一身臭汗味儿。你跑回来的?”
杨瑾喘着粗气,一声不吭,扭头闯进厨房洗手洗脸,花了十分钟才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别生气——他对自己说——你现在打不过他。
杨瑾看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心情,用手机遥控关掉了聒噪的电视。
他重新回到客厅,抱着肩问:“您急吼吼的叫我回来,不会只是逗我玩儿吧?”
杨瑾挑开眼皮,指了指桌上一份刚被拆开的快递包裹:“有人寄了份东西给你。”
“我没买东西。”杨瑾好奇地拿过快递单看了一眼,“嘿,还真是我的信息,可我真没买东西,也没参加什么活动……”
“这不是重点。”杨臻敲了下桌子,“你不用纠结是谁给你寄的快递。你该好好想想,这里面装得是什么。”
他顿了顿,沉声说:“恐怕和你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
杨瑾眉头一紧,打开拆了一半的快递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黄铜的盒子。
这个盒子,和周树平邪祭现场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既没有毒,也没有咒,只有一张脆弱泛黄的地图。
“眼熟。”他掀开眼皮,对老父亲说,“我好像见过这东西。”
杨臻没搭茬。
杨瑾掏出手机,将地图拍照,上传到大数据中心库。
不一会儿,数据中心传回反馈——初步判断,地图标记地点是横断山脉西部的高黎贡山一带。
杨臻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坐了起来。
杨瑾想了想,拿出从陆长林处得来的盒子,打开一瞧,竟也是一片残缺的地图,上面用红色颜料标记着路线,恰好能合在这张地图上……
杨臻看到完整地图的一瞬,瞳孔猛地一震,高声喝道:“给我烧了它!快!”
杨瑾听出他话音下的恐惧,不禁侧目问道:“您认识这个?”
“当然认识。”杨臻难得严肃道,“人皮地图,晦气得很,你不烧,我来烧。”
说着,他手一扬,朝人皮地图丢去一道煤气灶般的蓝色火焰。
杨瑾一看他爸动了真格,赶紧在地图烧成灰烬前抓拍了几张不甚清晰的照片。
“爸,您干什么呀!”
“我是为了你好!”
杨臻敛去笑意,声音低沉,浑身散发着一股可怕的压迫感。
杨瑾沉默了半晌,歪着头问:“您认识这玩儿意?”
杨臻耷拉着脸道:“以前被坑过。”
杨瑾眼中闪过一抹雀跃:“您还有被坑的时候?”
杨臻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那时候年少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
杨瑾惊讶地张大嘴。
杨臻继续说:“那是在齐佳图呼的疑冢里,我差点……”
“您等下,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杨瑾边说,边低头摆弄手机,可搜遍全网,也没有找到一丁点线索,“是我记错了吗?”
“早说让你别熬夜,就是不听话。”杨臻嗔怪道,“齐佳是满清八大姓氏之一。图呼在蒙语里,有萨满神的意思。齐佳图呼是科尔沁大巫,也是硕王府嫡出一系的最后一人。我当年就是因为一张人皮地图,误闯了他的疑冢,差点折在里面……”
杨瑾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爸——在他的记忆里,他老爸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一个呼风唤雨的千年蛇仙,怎么会困在一个人类的坟墓里,还差点折进去?
难道齐佳图呼也是尸王?
这年头,尸王也批发吗?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杨臻白了儿子一样,轻叹道:“是疑冢,他本人并不在里面。但即便如此,墓中古怪的机关和令人毛骨悚然怪物也让我吃了不少瘪,尤其是接近墓室的地方,被一股特别强大且恐怖的力量包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年的凶险,总之就是九死一生,运气爆表了才逃出生天。”
他停顿一瞬,苦口婆心地劝道:“给你寄这东西的人就没安好心,你已经被盯上了,现在抽身还……”
“是因为槐树东里的鬼楼,还是徽东集团?”杨瑾打断他,不以为然地说,“盯上也好,他们动手才能露出马脚,我才能抓人。”
“愚蠢,人家不会直接灭口么!”杨臻拍桌子瞪眼,“你现在就应该马上辞职,跟我回山里躲着!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我不会再临阵退缩。”杨瑾想都没想直接拒绝,“爸,我已经当过一次懦夫了,不能再重蹈覆辙。”
杨臻沉下脸,盯着他眼睛说:“你不跟我走,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怕。”杨瑾咬着后槽牙说。
“可我怕!”杨臻紧跟着说,“杨瑾,你别这么自私好不好?想想你妈妈,她就是一个凡人,别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行不行!”
杨瑾别过头,咬紧牙关:“我妈妈教我,要做一个善良正直,不畏强权的好人。”
“前提是要有自知之明,量力而行。你扪心自问,你的实力配得上你的理想吗?”杨臻冷笑道,“怂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知且狂妄。听我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管了。”
杨瑾眼神闪烁了几下,倔强地说:“我长大了,您做不了我的主。”
杨臻气得想给他个大脖搂子,可手都举起来了,愣是半天没落下。
父子俩对视许久,杨臻终于长叹一声,放下了悬在半空的胳膊。
“小崽子翅膀硬了。”他笑着叹了口气,“行吧,自己选的路,爬着也要走完。记着,半道儿遇上坎儿,自己忍着,没有回头路可走,到时候也别哭着喊着叫爸爸,我可不搭理你。”
杨瑾理所当然地说:“放心,我一定会走到最后,让你刮目相看。”
杨臻嗤了一声,拿出手机给妻子林瑄发短信——问她什么时候开完会,今天要不要回家吃饭,想吃什么。
林瑄隔了好一会儿才回消息,说是突发紧急情况,需要加开一个应急会议,让他和孩子先吃,不用等她。
“切,□□都没你们忙。”杨臻抱怨着收起手机,对杨瑾勾了勾手指,“走,老爸带你下馆子。”
杨瑾一点胃口都没有,却也不好意思继续无视他的好意,就起身拿包,准备跟他出去。
杨臻一把薅住他的衣领,皱眉道:“我中午就想说你,三伏天穿得四眼齐八眼整的不热吗?去,换身凉快的再走。”
“要不还是叫外卖吧。”杨瑾赔着笑脸说,“我下午还得去单位……”
“去什么单位,我给你请假了。”杨臻一边说,一边走进儿子卧室,打开衣柜后,震惊地叫道,“怎么全是正装?你就没置办两身好看的行头?”
“我的职位要求穿正装。”杨瑾靠在门板上,无奈地说,“平时休息又不出门,没必要花钱占地方。”
杨臻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惊叹道:“你这是跟谁学的抠抠搜搜?沈垣不发你工资吗?还是我给你零花钱不够?”
“这不是想给您省点养老钱么。”杨瑾笑着搂住他胳膊,“走啦,咱爷俩出去逛逛,您给我置办两身好看的行头,行不?”
杨臻瞪了他一眼,领着儿子直奔楼后的高级购物中心,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找几家轻奢店,给他儿子配置当季新品。
杨瑾被他爹当洋娃娃打扮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趁着上厕所的间隙,给大米打去电话。
这一回,接线人终于换成了李樱桃。
“我没事,出了点小状况。”
她的声音极其虚弱,仿佛压抑着极大的痛苦,“暂时不能出去……不能见光……”
“需要我过去帮忙吗?”杨瑾关切地问,“或者我买点什么东西过去看你?”
“暂时不用。”李樱桃有气无力地道,“谁也帮不了我……”
杨瑾心惊胆战地问:“你到底怎么了?大米在你身边吗?”
“在呢。”
下一秒,大米暴躁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过来:“干嘛!”
“你现在有空吗?”
“没有,你耳朵瘸啊!”大米斩钉截铁地说,“忙着呢。”
“我是说李樱桃的工伤赔偿……”
他话未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大米尖叫:“烧到窗帘啦!”
杨瑾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没事,一会儿换一个就好。”李樱桃的声音仿佛马上要断气了似的,“杨瑾,你明天下午过来。”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杨瑾听得一头雾水,愣了半天,才转身走出卫生间。
而在这时,刚刚还空无一人的隔间里走出一个穿淡米色西装的男人。
男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嘴角勾起一抹瘆人的微笑。
几乎同时,杨瑾感到一阵莫名恶寒,他下意识地朝身后瞄去——什么都没有。
厕所里也空荡荡的,没有人进去,更没有人出来。
邪门了,刚刚那如芒在背的感觉也不像是假的?
难不成是他最近太累,产生幻觉了?
杨瑾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xue,往三楼的米其林餐厅走去。
杨臻已经找好位子,冲他招了招手。
杨瑾坐到他爸对面,低头刷手机。
侍者端上前菜,杨瑾也没有擡头。
杨臻拿叉子敲了下他的盘沿:“少爷,吃饭了。”
杨瑾撩开眼皮,低声问道:“爸,咱家有熟识的猫妖吗?”
杨臻愣了下,随即沉声道:“没有,猫妖心眼小,爱记仇,最好不要招惹。”
杨瑾“哦”了一声,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拿起盘子上的叉子,卷了一大片紫甘蓝沙拉塞进嘴里。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杨臻把沙拉拼盘往他跟前推了推。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杨臻看了一眼,马上按下接听键:“媳妇,在哪儿呢?我接你去。”
电话那边,林瑄低语了几句,杨臻脸上的笑意忽地僵了下来。
“你先别急。”他咽了口吐沫,“我马上去接你。别乱跑。”
听到这话,杨瑾心里一沉,倏地擡起头。
“吃你的。”杨臻起身道,“剩下的打包回家。”
“出什么事了?”杨瑾也站了起来,面容严肃地问,“我妈怎么了?”
“是你小姨。”杨臻压低声音说,“你小姨失踪了,可能凶多吉少。”
“我陪你一起过去。”杨瑾说着就要叫侍者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