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有人透露,那天绪扬对着郁见吼了好多话,吵吵的半个场地的人都朝这边看来了,不熟悉的人以为他们要打起来,满心热闹劲儿,但郁见连话都没说一声,这样的举动更像是一种无言的蔑视,绪扬的所有吼叫在郁见的淡漠中化为一缕烟,随风就飘没了。
还有人透露,当时闹的可厉害了,还动上手了,刺激死了,要不是有人相劝相拦,说不定就要闹大了。最后两人不欢而散,郁见和江凭走了,绪扬被原子枫拽走了,这才罢了。
不论是何种传言,真真假假,各参一半,但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绪扬和郁见彻底掰了。
这次是绪扬主动的,不见面就不见面,去他妈的朋友,老子不需要,尤其是郁见这种人,一天一个态度,谁能受得了。
绪扬气的牙疼,疼了好几天,半张脸都肿起来了,每天到了场地训练就被人笑话,是不是偷吃蜂蜜被熊瞎子打了,教官也跟着打量他,许是听见了外面的传言,还对他很严肃的说:“各个联盟之间要同仇敌忾,分寸自己把握好。”绪扬脾气也大,当场乐了:“这话给我说不管用,挑事儿的人不是我,是郁见。况且,我如今不也不和他见面了么,打不起来。”
原子枫闻言,啧啧几声:“我说曹兄啊,你这脾气得改改,人啊,要适时低头,低头是什么意思,是要互相包容……”
“打住!”绪扬嫌恶的问,“我包容他,他包容我了吗?”
“你这么凶还算包容啊,你要包容要学学我。”
“我学你?”
绪扬不忍直视的走掉了。
说起原子枫和江凭,那还真是……两个极端。
原子枫性格大大咧咧,热情爽朗,见谁都是三分笑,对事也有几分考量,情商高。
江凭完全相反,一个比郁见还冷漠还高傲的人,怎么讲呢,就是那种人家压根不正眼看你,就算看你一眼,那眼神也是冷冰冰的,仿佛谁欠他钱似的。
绪扬一直好奇这两人是怎么做朋友的,直到有一天,训练完,孤独的走在一片荒林内,听见远处锐利的争吵声,一声比一声高,甚至最后还动起手了,眼见里面要打起来,绪扬都开始想要不要去劝架了,谁知没一会儿的功夫,从巨石后走出两人,竟然重归于好了,原子枫还甜腻的说:“听你的听你的,我的错我的错。”
绪扬就惊讶的站在那里,指了指,“这就和好了?”
三分钟都不到,吵的那么厉害,就和好了?
两人有些尴尬,没想到这里有人,江凭因为郁见不喜欢绪扬,觉得绪扬是个纨绔子弟,冷淡的睨了眼就走了,原子枫干咳道:“哈哈,那不然呢,像你和郁见一样老死不相往来?”
绪扬深受启发,醍醐灌顶。
他追问:“怎么和好的教教我?”
原子枫耳朵烧红,抓耳挠腮,避过身去。
绪扬还在后面追问:“快说啊!”
原子枫无奈道:“我的招数你不能学。”
“为什么?”绪扬以为他是不舍得,于是很大方的说,“公平交换,我会的技能也不算少,你想学什么你说,我都教。”
“哎,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原子枫来回踱步,“你和郁见是什么关系啊?”
“朋友?兄弟?”
“没了吗?”
“曾经的同学,现在的战友?”
“……”原子枫沉默几秒,默然问:“郁见……有没有给你说过一些话,很奇怪的话?”
绪扬一顿,想了想,郁见说的话都挺正常的,只是看他的眼神不太正常,有时像是亲密无间的好友,有时像是从不相识的陌生人,实在多变,至于话术……
见绪扬思考这么久,原子枫大概也意会了,拍了拍绪扬肩膀,“别想了,既然你俩还没触及到那种层面,那就控制住,不要向前,毕竟也不是啥好的。”他伸伸懒腰,大跨步的走了,留下绪扬一个人原地迷茫。
翻来覆去,左思右想,绪扬始终不明白原子枫的话意。
次日,训练结束,被教官表扬了一通,心情不错,和同队的几个人一起去了食堂,大锅菜,略显粗糙,但胜在管饱。
错峰吃饭,所以此刻人并不多,绪扬刚一坐下来就看见了那边的郁见,郁见和江凭一齐走来,一左一右,两人的一身深绿色训练服就像是量身定制,格外贴切,又都漂亮,江凭冷漠,郁见清寒,仿佛两座冰山,绪扬捏着筷子的手不禁握紧了些,他看着郁见侧目将眼底的清冷逝去,用一种温和的态度对江凭说话,明明以前郁见都是这样对待他的!
绪扬发誓,他真的越来越讨厌江凭了,越来越讨厌,越来越讨厌!
筷子捏的死紧,饭倒是没吃几口,原子枫坐到了他对面,摇了摇手,“别看了别看了,吃饭啦,下午训练那么重,还有心思想这些?”
绪扬道:“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吃你的吧。”
原子枫笑道:“惹不起惹不起。”他顺着绪扬的方向看去,悠悠一笑:“也成,现在多看几眼,毕竟中午过后就见不到他俩了。”见绪扬用不解的眼神看他,原子枫故意卖关子,咬着筷子,绪扬踢了他一脚,这才肯老实说:“听说是抽派第六联盟的人今天下午要奔赴一线了。”
绪扬错愕:“一线?!我们还是新兵,会不会太冒险了?”
“新兵才需要去一线历练好不好,战场嘛最锻炼人了。”
“去哪儿?”
“就正对咱训练场的那座山。”
“……那里是一线??”
“山背后,听说有敌军的一股势力,如果从各地的联盟调人过去怕那群人跑了,咱们离这里近,所以就直接抽派我们这边的人了。”
“只派第六联盟?”
“嗯,所以我说啊,你多看看,下午可就看不见他们了呦。”
绪扬坐直了身子,心沉了沉,让他自己上战场,他不操心,就这一条命,无所谓,但郁见能行吗,万一在山里出点什么事,这可不是模拟演习,是真枪实弹的干了,万一一个不小心……
绪扬面色阴沉,死死盯着郁见那边,犀利到让原子枫都打了个冷颤。
绪扬的目光火辣辣的,像是刀子,能刮伤人,郁见和江凭自然感觉到了,郁见是背对的座位,也没回头,面不改色,继续吃饭,江凭则轻轻挑眉,道:“我以为他真的淡下来了呢。原来是装的。”
郁见道:“时间问题。”
江凭吃了口米饭,心不在焉的说:“决绝点好,拖拖拉拉的总要惹出麻烦。”他掀起眼皮,看了眼郁见,自嘲一笑:“就像我和他,也不知道是我俩谁阴魂不散,掰扯不清了。”
郁见浅笑。
江凭再道:“但也有区别,我和子枫至少关系是确定的,只不过这种关系永远不能擡到明面上,所以我想断。但你俩……不清不楚的也确实没意思,那小子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说完,江凭自己也很矛盾,“如果有机会,我希望的是你和绪扬永远不要有被世俗所不相融的关系。”
饭很好吃,菜也很香,但却总是难以下咽。
江凭摇头:“今天多吃点吧,要出任务了。”
别人不清楚,他和郁见这段时间一直一起出行,再清楚不过了,自打郁见和绪扬闹开了,郁见看似风轻云淡,一点脾气都没有,实则也不痛快,一直都不太来食堂,也不吃饭,晚上训练到很晚才回宿舍楼,恐怕都是为了避开绪扬。
吃完饭没多久,第六联盟整装待发,原子枫也是第六联盟的,换好装备就要走了。
绪扬去送行,嘱咐道:“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就逃,危险了也别硬冲,有指挥呢。”
这话看似是给原子枫在说,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瞟向郁见那边,原子枫也会意,笑呵呵:“好好好,放心,走了啊!”
绪扬看着郁见的背影,良久,心里像是空了,说不上的滋味。
郁见连一个回头给没给他,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
这个人,真的绝情。
第六联盟直入深山五天未归,第七天的时候,电台无法接收他们的消息,狂风天,整个训练场都躁动起来了,风言风语说起山的那边好似打的很厉害。
容易人心惶惶的事情自然不允许多说,各级教官立马开始巡检各个楼层,怒气冲冲的拿着电击棒吼道:“所有人!现在!立刻!马上!进去!一分钟后检查未归原位的全部拖出去负重跑!”
这一声,喝斥住了所有人,吓得大家立马窜回寝室了。
巡检的教官要求大家拉上窗帘,并站在外面检查,哪个寝室没拉上窗帘,哪个寝室就全部拖出来受罚。
绪扬也拉上窗帘了,但,掩耳盗铃。
黑夜,透过窗帘,很远很远的那座山迸发出一道道激烈的光,硝烟从山顶冒出,一层层团绕,炮火声在夜晚尤其明显,震的人心不稳。
这一晚没人能睡得着,狂风大作,吹的窗子嘎吱嘎吱响,绪扬躺在冰冷的床上,一动不动,他在等待,等待一声哨响——“集合!紧急集合!!!”
没人睡着,也没人能安心,当听见这声哨响和紧急集合的吼声时,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全体肃立,面容冷沉。
远处的炮火声越来越大,尽管大家目视前方,可余光所及之处无不是绚烂的激光。
“F区已升级为战斗区!分批上战舰,立刻前往乌托山!”
大部分人坐在战舰上是紧张的,无措的,激动的,震惊的,战舰的金属质感让他们有一种奔赴死亡之地的庄重肃穆,绪扬坐在那里,听着战斗形势,没有别人的慷慨激昂,只有一个想法:郁见不要出事。
从战舰上跳下,伞开伞闭落地,几行人成一个小队伍,深入丛林。
“这里有人!”
一行人赶过去,前往救援,交火,击杀,血腥的碰撞,麻木的大脑,只有无尽的战斗在脑海里响彻。
绪扬看着一具具尸体,有我方的有敌方的,他害怕看见是郁见的。
一路穿梭,他们身陷重围,绪扬引开火力,让他们先去救人,自己巧妙逃脱,进了个山沟里,他闻见了血腥味,很浓,还听见了轻缓的脚步声,绪扬眯眼,一个转身,擡起枪,直接正对一人头顶,而那人反应也极快,枪口也对着他,两人同时一愣。
“郁见呢?”绪扬当场就问。
江凭满身血,他快步走过去,“武器。”说完就开始摸索绪扬身上的东西,找到了子弹快速上膛,又找到了几个激光弹,立马锁在自己手腕上。
江凭冷声道:“郁见的队伍在往西边靠近,即将和大部队汇合。”
绪扬松了口气,江凭转身就要走,绪扬又道:“联盟的支援力量已经来了,你朝东边走!”
江凭脚下一顿,没吭声,片刻,才道:“子枫可能出事了。”
拦不住。
绪扬根本就拦不住江凭。
江凭铁了心要去寻找失联的原子枫,绪扬心想西边那边暂且还稳定,所以一路护航跟着一起去了,路上他们救了无数的战友,江凭胆子大,一己之力,几次突破重围,从死神手里捞回众人,绪扬则有所顾忌,他一个人的话他也可以像江凭一样冲上去就是干,但是他现在还要一边掩护这些受伤的人,还要一边保证江凭不会出危险,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凭道:“你别跟着我了,把这些人先转移出去。”
绪扬看了眼,一群人,重伤的也有,需要尽快医治,他点头,对这个他十分讨厌的人终于缓些语气,沉沉道:“小心。”
绪扬陪着这些人等到了救援力量,他继续朝山的深处前进,一边开战,一边朝郁见的方向去。
一路的战火,一路的杀伐,血将衣服染成了红色。
西边的炮火越来越响,郁见就在那边,当绪扬和一支小队伍汇合时,其中一人说道:“需要派人先进去看看情况,这样才能避免额外损伤。”说完,那人就已经准备动身去了,这个最危险的任务大家都抢着干,没一个想退缩的,绪扬抢道:“我去。”
那人被绪扬拦住,绪扬道:“我去。”
根本不给别人留机会,只身冲进去,被流弹刮的胳膊上的肉飞溅,感觉不到疼,他还在低声传达战况情报,小队伍立马跟上,绪扬道:“西边要汇合了,想办法让第六联盟的人和我们支援力量汇合到一起……我们这边要把火力吸引过来。”
电波那边:“明白。”
立马,炮响在他周围传来,血战一场,硬生生拖到了那边汇合,两支强有力的队伍汇合后,反击战彻底打响,只是,这些和绪扬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他已经超标完成了任务。
一夜的战斗,在清晨来临时,落下帷幕。
山中的队伍逐渐聚集,大家坐在血地上,疲倦伤痛,听着耳边的一声声人名。那是已经战亡的人员。
绪扬正在接受简易包扎,他喝了口淡盐水,看向那边,郁见的状况也不太好,看似也受了伤,两人目光相对,无言,绪扬动了动嘴唇,从不会服输的他在郁见身上一次次认输,他不想再这么僵持下去了,刚要起身,却听耳边沉重的一声:“江凭。”
绪扬愣了下,回头看,不可置信的走过去,将那人手中的阵亡名单夺过来,最后一个人名,赫然二字,江凭。
江凭死了。
听人说,他身上被流弹已经打成窟窿了,人死了还紧紧护着身下重伤昏迷的原子枫。
进入联盟的第一课,面对战友的死亡。
所有人至少花了一星期才从这伤感的氛围中走出。
绪扬想去看望原子枫,但听说原子枫参加完联盟举办的葬礼后就离开了。
去了哪里不知道,再次听到这个人名已然是半月后。
“你们听说了吗,原子枫竟然和江凭是一对儿!不是那种兄弟,是……是情侣!”
“啊?不会吧,我看江凭从来不给他好脸色啊,你消息准确吗?”
“真的,我家和江家挨着的,江家办了场葬礼,原子枫过去了,被江凭他妈好一顿骂,说什么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就是有违世道,说老天爷就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才收走了江凭!”
“这……怎么会这样……原子枫呢?”
“他家离异,他跟着他爸,后妈对他不好,他之前一直没回过家,原家也不看重他,如今出了个同性恋的丑闻,这不,原家二话不说就上星际法庭去申请和原子枫解除亲属关系了。”
“这会不会太无情了……”
“无情的还在后头呢,唉,联盟不允许同性恋的存在,现在原子枫还能不能在联盟待都说不准,江凭的死也要被拉出来重新调查,有人举报,说江凭是违背命令才死的,要是真被坐实了,江凭连烈士荣誉都没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绪扬心凉了一大半。
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渗入骨髓。
他像是一切都明白了,明白了原子枫之前的支支吾吾,明白了江凭的誓死相救。
江凭没有违背命令!
他救下的人少说也有上百!
如果只因为他是同性恋就怀疑他的行为,太过不耻!
绪扬阴沉着脸,冲出门去,朝着教官所在的那栋楼而去,他满心只有解释,他一定要帮江凭解释了,他不喜欢这个人,但联盟的烈士不该收到如此侮辱!
怒火中烧,绪扬的情绪越来越激进,突然,胳膊被人一拽,硬生生的带到了一间室内格斗室。
郁见冷声:“你不能去。”
绪扬怒吼道:“那就让他们这么污蔑?!人都死了,都他妈死了还要这么不清不白的?!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招惹他们了?!”
郁见也极其不忍,但还是在努力克制,“你先别激动……”
“我不激动?”绪扬笑了,“我当然不激动,我和你比起来当然静不下来,你多厉害啊,谁死了谁受伤了你都不在意,我哪能比得过你!”
“绪扬!你说话注意分寸!”
“郁见,你他妈就是个冷血动物!”绪扬甩开郁见,怒意涛涛,“你多厉害啊,谁出事了你都能不在意!你不是和江凭关系好吗,你做什么了!?你什么都没做!”绪扬眼眶逐渐发红,“就像对我一样!我出生入死救你,我手术都动了五次!你呢?!你出现过一次吗?!”
“如果你是要跟我讨论江凭的事情,我可以和你说,我比谁都愤怒,哪怕我自己不要这个军籍了我也会帮江凭正声。如果你是和我讨论你我之间的关系。绪扬,你说对了,你是死是活我他妈就是不在意!”
绪扬脑子嗡的一声,逼近郁见,拎住对方的领子,将人按在墙上,青筋暴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郁见讥讽的笑:“我们什么关系啊我要在乎你受没受伤?你的死活我凭什么要放心上,怎么,联盟给你的战后关爱还不够?如果不够你说啊,大不了我也去复印一份他们的慰问书!”
绪扬扬起拳头,直直停在了郁见的脸前。
他整个人定住了,像是遭遇了一场比炮火还要猛烈的袭击,句句重创,伤的他体无完肤!
绪扬身子发颤。
郁见一把推开他,手正好碰到了他的伤口,那块肉被炸飞了,现在是空的,郁见也没料到,失神愣了下,旋即,又背过身。
绪扬的胳膊渗出血,他觉得好疼,疼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但他又说不清是哪里疼,像是哪里都疼,他觉得他有心绞痛,抽的一下一下疼,绪扬带着怒意的骂:“遇见你这种人,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不应该是江凭死,不如我死了,你还开心对不对。”
他无力的蹲下身,爬在了地上,疼的直打颤,血立马渗了一地,郁见回头看了眼他,唇色发白,动了下脚步,也不知是要扶起绪扬还是要离开,但绪扬没给那个机会,直接一个扑起,扭打起来,打的极重,堪称他们从见面以来下手最狠的一次,一拳下去,郁见直接吐出一口血。
打着打着,绪扬蜷缩在了地上,没了那嚣张气,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哽咽道:“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郁见,你他妈怎么能对我这么狠!!!”
郁见半跪在地上,擦了把嘴角的血。
绪扬嘶吼:“你滚!你滚!!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