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多年后,一年的年节时分从疆场或任上归来的几人聚在了相府。
酒过三巡几人开始谈天说地、追忆往夕。
酒下肚后有些人嘴上便开始没把门的,比如周渺就好奇起莫小公爷和他房中悍妻之事。
“胡说什么,我同我夫人关系好着呢。”
众人哄堂大笑,毕竟莫小公爷因为不务正业被夫人赶出家门,流落街头还举上京闻名。听说这事还得到了莫国公和安国郡夫人的一力支持。
莫则声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再加上近些年战事减少,大将军砍的人便少了于是竟显露出了几分温柔,他早忘了当年对上卫含章的恐惧。当即就把话头往卫含章身上引,“我不过是偶有懈怠罢了,你们问问候爷,难道他就没有撒手不想干了的时候吗?”
“胡说,我们侯爷是有名的兢兢业业,就当年侯爷在上京养病那一月折腾的我手下的兄弟们现在仍记忆犹新。”郑有为立马道。
“你说算什么数?得侯爷自己说吧。”
众人看向了卫含章。
“你们这群人问得是什么话?是我家含章提不动刀了吗?”宁怀沙见卫含章的神色暗了一瞬,当即接过话道,“我倒是想辞职不干了,辞呈都递了五份,那混小子竟妄图啃老,恨不得榨干劳动人民的最后一滴价值,害得我同我家将军这么些年劳燕纷飞,天各一方。含章,你说是不是?”
这一桌人就他俩是伴侣,本就招人“妒恨”了,那姓宁的还不知收敛。
饶是白七这时亦翻了个白眼。
“陛下夙愿未成,吾辈不可松懈歇脚、疲劳厌战。”卫含章收敛了表情,冲众人笑着举杯。
宁怀沙状似尴尬的摸了摸鼻尖,“看来是年老色衰,不得大将军喜欢了,啧啧。”
被兜头念了遍紧箍咒的众人又笑闹了开来,有笑骂莫则声竟敢拿卫侯作比结果惨遭打脸的,有叫嚣让宁相收敛点的,再秀恩爱就赶下饭桌,有抱怨卫侯一年到头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一个扳成三个用的,也有戏谑同是天子次父宁相何故如此胆大,当心第二天被砍头的。
一众的声嚣与欢乐中,卫含章自然而然的隐藏在了其间,脸上带着笑意,混入了新一年的年味里。
世人道论忠心,无出卫侯之右者,连左煦也常道,“得将如卫侯,朕心安矣。”但卫含章自己清楚,他之所以能做到对当年一系列的宫变装聋作哑、全做未知,在于他自己亦动过弑君的念头,宁怀沙只是做了他想做而未做之事而已。
当年左湖加诸在卫含章腕上的锁链,他能轻易挣脱开来,但固化在他心间的镣铐却真像凿开地上悬河的堤坝一般,将多年积攒的疲惫厌倦放出栅栏,将人的理智侵没。
他勉强控制着自己没与左湖翻脸,多少是寄希望于昭定帝明白一点他作为帝王,就算是胡闹也该有界限。也给左湖留迷途知返的余地。
但那人得寸进尺,而且显然不觉自己做了多大的荒唐事。
到最后那般地步,卫含章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滋生出要不是跟这人同归于尽算了的想法,如此,有些事还不用脏宁怀沙的手。
当曾术又一次堪堪救下卫含章的性命离开后,卫含章掀开眼帘望着左湖。
那眼神跟看萨迪克类似,跟看魏计文类似,跟看任何一个站于他刀锋对立面的人都类似,他势必要取人性命,至于自己的命留不留的下来,不再考量范围之内。
“你要做什么?”昭定帝看着笑望向他的人,平生头一次感受到了和卫含章对峙的感觉,那种对自身生命权全然丧失掌控的畏惧直击魂魄。
“臣愿赔上先前所有功名,看史书如何记载今日之事。”
“你疯了。”
“陛下,您既不想好好活着,那随臣一起到地下去吧。我倒想看看有没有人敢把我这背主弑君之臣同您葬在一处。”
当他握着碎瓷片温柔地最后打量左湖时,一声笑闹传了进来,“三哥,你原来在这儿,让明儿好找。”
然后屏风后跑过来了一个明艳少女。
“啊!你在做什么?”
卫含章将碎瓷片收入手心,掩在了长袍广袖下。这人来的真是时候,但其实赛罕已在冰絜宫外晃荡多时了,今日守卫稍松,她才凭着自己的些许武功翻墙偷摸进来的。
于是在被清和公主洗过脑的塞罕公主眼里就是这人仗着有几分姿色竞意欲勾引她三哥,怪不说她三哥不来她宫里了。
“滚!”左湖对塞罕的到来而幸留一命没有丝毫的高兴和感激,“朕同他的事何时由得你来置喙?而且朕不是告诉过你不准再这样称呼朕了吗?”
“陛下,快不惑之年的人了,呵斥小姑娘干什么。”卫含章行刺未成,又被“抓奸当场”丝毫不恼怒,反而淡然抱臂旁观。
左湖听见冷语反倒低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