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卫含章,你听着,你若心中真了无牵挂,就这么去吧。看朕如何收拾你那三千人马和姓宁的。”
这人静躺在床上怎么看怎么碍眼,左湖一会儿捋平被角,一会儿又整理他垂于侧脸的发丝。猛然间,似乎威胁起了点效用,卫侯终究放心不下他身后那些人,他低垂的眼睫略有晃动。
左湖不自禁脸上就饱含了喜色,那手将才顺平的背面又抓皱,半个身子全倾进了床帘间,目光里连卫含章的头发丝都没留余地,就只有他那似有回应的眉目,“风禾?”
可惜就那么仿佛错觉般的一瞬,榻上人再没有响动。
左湖看不到新的进展心中焦躁,又不敢一再发狠话,自将手伸进了被间,撚着他的指头尖道,“十八,你真不愿意再看你三哥一眼?我错了,你醒过来吧,只要你愿意陪陪我,我不拘你在宫中的......”
曾术不知道昭定帝在那儿喃喃自语什么,但他实不敢听,只垂眸侧立在一旁等候命令差遣。
“滚过来!”
曾术闻声打了下颤,忙不叠地就过去了,也不敢出声,只垂首听着吩咐。
“他刚才动了。”左湖的声音又缓了下去,彷佛刚才骤然发怒的不是他自己。
闻言,曾术赶紧又一次仔细察看卫含章的情况,望闻切无一不全,结果指向一处,榻上的人情况并没有突然好转。
他的冷汗直冒,几十年的从医生涯,现在他居然开不出第二张有所差异的方子。
昭定帝将手拿了出来,擡眼看向了曾术,“你没有办法吗?”
此世间之事,要真是一个大夫开服方子就能解决了的,那为什么拜相封侯的就那么几位呢?当然手握重权之人,也难容许这世间有脱离自己掌控之事。
“陛下,臣有套祖传针法,或能唤醒公子,但如果公子再昏睡过去,可能就真......”曾术这套针法实际上多用于回光返照之时提振人精神所用,但这位陛下求功之心切,怕也容许不得榻上人再多躺几日。
左湖呼出了口气,起身让位,“你来行。”
坐拥天下的烦心事不止这一处,曾术才开始施针,王德就在屏风外低头低声道,“陛下,帝师和右相同一干大人求见。”
那些人无非是对圣旨存疑,来问个说法的,见是见不得的,他好不容易才将卫含章诱哄到了手中,话都还没说上,怎么能任由那些人觊觎。
将军越国多的是,那些人却就只知道看着卫侯,仿佛恨不得榨干他身上最后一点价值,这么多年了,给过他家十八一点喘息之机吗?
“告诉他们朕伤心忧思,头疾发作,一病不起了,见不了人。再让皇后去见那些命妇,话就按朕颁的圣旨之意回。”
“是。”
曾术能稳坐院判那个位置,手上的功夫确实堪称国手,他施针未过多时卫含章眼帘下的瞳珠便有转动。
见状,曾术起身行礼告退,之后的事不是他个老御医能听能闻能干涉的。
卫含章眼睛尚未睁开,下意识地就是要握住对这具身子的绝对掌握权,所以他指节一动,感受到腕上的束缚和“叮当”声响时,径直一翻手腕,不遗余力地反拧住那个搭在自己掌心的温热物件。
左湖都还没来得及高兴,腕骨间快要竖直裂开的痛感就直击他的心扉。
“嘶——,你轻点,是我。”
这声音对卫含章来说有些熟悉,但他虚眼入目的却是珠帘床幔。黑不见手指的地牢和这富丽迤逦之处跨度有些大,大到以为自己再睁眼会见到勾魂鬼、黄泉路的嫖姚侯都有些转不过脑袋里的那根筋。
卫含章支起身,环顾了周围一圈。
看得出这是个宫室内殿,旁边站着昭定帝,目前他的身体尚且算听使唤,或许咬咬牙还可以再打一仗。就是他的双手双脚腕被钢链缚住,锁在了榻上,依照链子的长度,下床近距离走动不成问题,但出不了内殿之门。
有点像等着被戏耍的猴儿。
这境遇场景是卫含章穷尽自己目前所有的想象力也料想不到的,荒唐、诡异、可笑,因此他开口之前,先低头笑了一下。顺便掐了之前咬破的指头尖一把,免得这是自己过于贪生怕死而胡做的一白日梦。
但落入昭定帝眼中又是另一重意味。
芙蓉幔下美人笑,无言已足惹魂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