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听说近郊那条河的冰化了。
蒋诵把夏怡然买的猫粮拿下楼,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楼花园边,喊了一声周奶奶。
老人在阳台晒太阳,见是她,赶紧拄着拐仗出来,皱纹堆了满脸:“哎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腿好点没?”
蒋诵笑着点头,“好多了。”
“那就好,还得再养养。”
“嗯。”
寒暄过后,蒋诵把猫粮举起来递过去,“周奶奶,你要是见到那只牛奶图案的流浪猫,可以帮我喂喂它吗?”
周奶奶仔细回忆,“是总在停车场那个?”
“对,就是那个。”
“行,也怪我家狗宝脾气躁,还咬猫,不然就放到我家里养了。”
蒋诵见她答应,松了口气,想到自己孑然一身地来到这,是想安安静静地离开,结果总有需要交代的后事。
她坐在副驾驶,看了眼旁边开车的男人,想到昨晚无意听到的醉话,唇角撇了撇。
这几天,蒋诵一直在店里干点穿串,洗菜之类的杂活,她一直都是听话的个性,所以牢牢记得和他的交易。
“你想干得我都帮你干了,我想干的你什么时候给我。”
沈灼转着方向盘,对她时不时的惊人之语早就免疫。
“改天的。”
“其实你是阳,萎吧。”
车子加速,沈灼面色依旧,“嗯,这都被你发现了。”
蒋诵:……
“你们男人不是最讨厌这句话吗?”
“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听着还挺舒服的。”
“毛病。”
道路宽阔,车流稀少,沈灼踩着油门,转头看她一眼。
最近很明显的胖了些,头发扎起来,露出整张脸,不那么面黄肌肉了,脸颊也鼓起,不光是气色变好了,连嘴巴也能说了。
专门说一些气死人的话。
“睡男人是我人生最后的遗愿了。”
这句话总在夜晚出现,尤其是关灯之后,沈灼防患于未然,穿着牛仔裤睡觉不说,还把自己裹成蚕蛹形状。
真是够了。
“你再说废话,我就把你踢下去。”
“踢吧,给我个痛快。”
沈灼没搭理她,无声骂了句脏话。
室外温度上升,平房里不需要点炉子取暖了,上午没有客人,沈灼穿了一身蓝色工地服,把炉筒一节一节卸下来。
蒋诵在旁边坐着,不厌其烦地絮叨:“我租的房子门口的鞋柜里还有点钱,到时候你拿走,就当我在你这儿的伙食费。”
“别去找我,也别花钱捞我,床头的行李箱里没几件衣服,直接烧了就行。”
“夏怡然暑假回来,你见到她的话,替我说一句对不起吧,其实这应该我自己说,可是她把我拉黑了。”
室内尘土飞扬,沈灼戴着手套扒炉子,整整烧了一冬天,砖块中间的黄泥硬得跟石头一样,他伸手,“把锤子递我。”
蒋诵从桌下找到锤子,木柄放在他手里,继续说:“还有,如果以后有人来这里找我,你就说没见过。”
“不过,这概率很小,应该不会有人找我。”
沈灼几下就把炉子敲塌,把碎掉的砖块装进袋子里,擡头,脸上沾着深深浅浅的黑灰。
“中午我烤羊腿,你吃不吃?”
蒋诵点头,“我吃。”
他把袋子扎紧,甩给她一句:“想吃就把嘴闭上。”
***
羊腿是昨天买的,因为有顾客提前预定,可买回来之后,顾客放了鸽子,说是早上来,结果等到中午也没见人。
沈灼知道怎么回事。
干完活之后,洗了把手,把羊腿洗干净,用调料畏上,全都弄好后,他掀开门帘,看到窗下坐着的少女。
这会儿屋里热,她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衣服不太合身,看着很旧,领口也发黄,她不在意这些,正托着下巴向窗外看。
今天是个多云天,普通的农家小院,没有动物,也没有植物,地上铺着整齐的红砖,打扫得干干净净。
太阳从云层里露出来,阳光晒得她眯起眼,却忽然歪头,看到往院子里走的人,‘咦’了一声。
沈灼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看。
三个人,都是熟面孔,为首的那个一脸凶神恶煞,在这个季节光头露膀子,胳膊上盘着一条纹得很丑的龙。
是来找事儿的。
沈灼解下围裙扔地上,边走边急声说:“你快走,从后门出去。”
蒋诵愣住,却只看到闪出去的背影。
四人,三对一,在院子里对骂。蒋诵发现,平时看着挺高的沈灼,对比那种相扑身型简直是小鸡仔。
为首的男人像座黑塔似的站在那,身后跟着两个瘦子,一个是和沈灼八分像的老人,一个是方正脸的中年人,正叼着烟袋讲道理。
窗户不隔音,她清楚地听到‘你妈早死了,别耍臭无赖’,‘赶紧搬走,这块地我买下了’,‘别怪我不客气’的字眼。
蒋诵的视线一直没离开那个老人,岁月在他身上走过,并没有留下睿智或慈祥,明明是端正的长相,眼神却总流露出一股戾气。
他一直站在后面,抱着胳膊,看沈灼和旁边的人吵,事不关己,甚至掩饰不住地厌烦。
她记得吴玉东说,沈灼他爸从小就打他,世界向来对恶人宽容,不管有多少难言之痛,都敌不过一个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