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梅舟楫何侍君
大狱。
南谷坐在冰冷的石砖地上,正撚着一缕头发,对着墙面发呆。
狱中空气潮湿又冰冷,可偏偏又没有灯,只有几束微光自铁栏外边远远地传来,依稀照出石砖轮廓。四周寂静极了,明明这么潮,却连一点水声都听不见。
南谷倒是庆幸自己不必在这里呆太久——若是真的呆上个百八十年,他真的会疯。
忽然,牢狱长阶尽头传来远远的脚步声。
南谷猛地回过头,浑身的警铃都响了起来。
他浑身僵紧,却见一人托着一束掌心焰走过来。
那人身形偏瘦,个子不高,南谷在这黑天暗地里呆了好些天,如今见到光,还眯着眼睛,挡了一下。
那是释玺。
南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释玺神君。”
他浑身冷汗都出来了,但面上还是挂着笑:“安玉淙都未来看我,释玺神君大驾光临,我这破牢房真是蓬荜生辉。”
释玺看着他,目光幽深,好像在琢磨怎么把他弄死。
“安玉淙和你,倒是情谊深厚。”他道,“他下去替你们挡了雷劫?”
“什么?”南谷大笑道,“怎么可能?他替我当雷劫?他一笔下去就能全数抹掉的人,值得他去挡雷劫?释玺神君,你未免也太高看我南谷了。”
释玺面无表情,他不笑,也不调侃。他睥睨着南谷,道:“哦?是吗?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朋友家族全灭,都没有下去帮忙?你自己力挽狂澜,拯救世界?”
南谷没有这个实力。他自己清楚,释玺也清楚。所以,这个雷劫是如何消失的问题,必是疑云重重。
但这是几日后大审要问的问题,他现在跑下来问自己做什么?
“不靠我自己,靠谁?”南谷道,“靠安玉淙吗?我毕竟不是他结契的乾元,你想明白,释玺神君,我在他心里,分量倒也没有那么重。”
“说到这。”释玺有些随意地中断了刚刚那个话题,道:“安玉淙结契的乾元是谁?”
“他结契了?!”南谷愕然道,“他怎么可能结契???”
“……”释玺盯他半晌,好像终于是不耐烦了。
“他们看你是安玉淙近臣,并不敢对你用刑。”释玺道,“我可不顾忌这个。”
他拍了拍手,黑夜处霎时遁出十几个浑身漆黑的人。
那几个人出现得悄无声息,南谷浑身毛都炸起来了。
“审他。先把他满口的谎话洗干净了,再拖出来,……在保证有一口气的情况下,往死里审。”
姜煜这几天每次去找时珣,他都在门外推说发烧了,让姜煜过几天再来找他。
那是安玉淙安排的时珣的替身,姜煜有一次不耐烦了,推开门想看他到底闹什么幺蛾子,孰料看见“时珣”果真是一幅面色苍白头脑发晕的病态,便信以为真,问他吃药了没有。“时珣”道南谷前几日就已经送了药,姜煜便让他好好吃药,自己回去了。
这下偌大个采芑殿,病的病,闭关的闭关,忙的忙,他一个人也寻不见。
索性无聊,他就回了东廷,想去看看他爹。
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找过八表了。
自他小时候起,他们父子便有隔阂,如今这隔阂越积越深,几乎无可逆转。
姜煜幼时便无法原谅他八表出轨致使他母亲出走,至今不归一事。后来更是因为叛逆加崇敬拜了安玉淙为师,与八表倾向的东廷愈行愈远。
算起来,他们大概一年也就见三四次,每次见面还都是相对无言的寒暄与尴尬。
姜煜御剑飞至长老阁,他在门前甫一落剑,擡眼便撞上了虎至。
虎至翘着个二郎腿,坐在门口拿一根竹签子剔牙。他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泛黄发皱不说,还有种难闻的异味。
姜煜不想搭理他,直接上了台阶想进去。孰料,虎至却懒洋洋地道:“找八表啊,他不在。”
姜煜生硬地道:“他去哪了?”
“你说他去哪了?”虎至拿那根竹签子剔完牙,又开始剔他那腌臜的手指甲。
“你爹一直有个情人,你不知道?”
这事姜煜倒是知道。他负手下了台阶,走到虎至面前,面色很难看,道:“她不是死了吗?”
八表之前确有一个干泽情人,可是那女人不是早就死了吗?!
“谁死了。”虎至专心致志地剔指甲,道,“你死了他都死不了,你爹的情人可牛逼着呢。”
姜煜瞪大了眼睛,他恍然明白,自己和虎至说的不是一个人。
“是谁?”姜煜咬着牙,怒道:“他又找上谁了?!”
“哎呀呀。”虎至无聊道,“姜公子,我在剔指甲,你挡我光了。”
“你剔个屁!洗洗澡不就不用剔了!”姜煜一脚将他手中的竹签踹开,却猛地被一阵更大的灵力震开。他退了十几米,却见虎至没事似的站起身,冲他摆摆手,道:“替我问润荒神君安啊!”
语罢,他就进去了。
姜煜不甘心,飞身过去想要抓住他,进了长老阁却陡然撞见了宋羟。
宋羟好像有点吃惊:“姜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姜煜咬牙切齿地道,“我爹呢?”
宋羟面上好像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