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之名
天子十日不朝,莫说雳朝开国未曾有过,就是前朝两帝加起来,也无此先例。
春去秋来,自三大营动乱和刑狱分割后,前廷内廷早已风云变幻。
弹劾王之的奏本,简直要落成雪,将福宁殿整个淹没。
魏杞泽的病重,比齐芙料想的更快。前些日子还能强撑着上朝,到现在,起身久坐都是勉强。
自魏杞泽不再上朝,齐芙就成了福宁殿的常客。她是天子宠妃,如此的时刻,自然是要在天子面前侍奉的。但好在,魏杞泽特许她不在此处夜宿。
天子不朝,国事却不能不理。
福宁殿明间正中,置了一张铁梨翘头案,长案两侧,放了四把文椅。
殿内一道金丝楠木的十扇屏风,将明堂高处,魏杞泽所坐的红漆描金宝座遮住。
每日朝会过后,司礼监便会把当日奏本送入福宁殿,康王魏杞呈、司礼监掌印黄海寿、内阁大学士杨舒三方共同理政,魏杞泽坐在屏风之后,静听一切。
三人若意见一致,他便不作声。若三人意见相左争执起来,他才命张怀恩出去传话。
如此,倒也是安安稳稳过了几日。
这日,秋风像是发了狂,一路刮刀似地吹起来。齐芙被引路内官从东殿门领进福宁殿时,头上箜篌簪险些被吹落。
觉察发簪一松,齐芙忙拿指尖轻轻一压。引路内官侧眸一瞥,赶忙低头道:“这大风吹得怪,娘娘当心些。”
齐芙浅浅一笑,将发簪稍稍往里推了些,理正衣裙,进了东殿。
魏杞泽靠坐床榻之上,见着齐芙进来,面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齐芙时常觉得看不懂魏杞泽。往日他身强体壮时,还乐于在外做个任君姿态,就连廷杖夏休年,击垮方骞这样的事情,也要找些借口来遮掩自己的算计和狠毒。
可他如今病了,且病得厉害,反倒不去管那些虚无的外在了。收归兵权,处置朝臣的动作,越发直接起来。
齐芙走近,停在床榻前,福身行礼过后,强逼着自己笑起来。魏杞泽手腕一动,示意要起身。
齐芙弯腰去扶他,张怀恩也在一旁,本也要去扶,却被魏杞泽一个眼神退了回去。
“芙儿,同朕去外头,听听今日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三方于福宁殿理政的时候,齐芙陪同魏杞泽共坐宝座之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那些弹劾王之的奏本,齐芙也不是头一次听了。只是今日,黄海寿跪在屏风前所言,实在有些过了。
“陛下,工部武选清吏司主事周复上奏弹劾王之,加上前面弹劾王之的奏本,现今六部三司五寺,皆已有人弹劾谏言。”
黄海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出头来说此事,陛下对王之寄予厚望,宠信之甚,但凡双目不瞎之人,都是能看出来。
他不愿说,同康王和杨舒委婉地推脱了几句,还是没推过去,只能跪出来说话。
换做往日,他也是不怕康王的。可如今眼看着陛下身体不济,连朝会都不能去,撒手那是迟早的事儿。陛下无子,膝下唯昭阳公主一女,若陛下哪日薨逝,这皇位自然而然要落到康王手中。
如此一算,康王定是惹不起了。惹不起康王,那传言中与康王关系匪浅的大学士杨舒,他又如何惹得起?
黄海寿无奈,无声叹了口气,继续跪言:“陛下用人,以贤能为重,不贵出身。只是朝中口舌众多,难免有杂言。奴婢只怕众口铄金,长此以往朝臣猜疑,实在有损天威。”